十一
    下課後教學樓的走廊裏，總有三三兩兩沒有散盡的小女生，悄悄地轉臉過來多看一眼。
    秦琛沒有黎生那樣江南書生的好看的眉眼，不像陸傑那麼英俊，但卻總有著這麼顯眼的存在感，我看著他手上的紙袋，“我不吃甜粽子。”右下角的小logo我認識，雕刻時光的任何食物，都異常地貴，也超乎尋常地精致。
    “我去給你買肉粽。”他笑的時候，眼睛彎彎像個孩子，我不想欺負他了，改口說都不要。
    “你可以把自己捆成肉粽給她。”鹿狸輕飄飄出現在我背後。
    秦琛就這樣日複一日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就像高中時，每到冬天校門口的關東煮，冒著的熱氣騰騰撲你一臉，帶著讓人覺得安心的溫暖。
    端午之後，鹿狸左手中指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鑽戒，我已經看到了她穿著婚紗抱著花束的樣子。
    她總讓我們有一種想要嗬護的衝動，她活在我和長漣的夢裏，告訴我們有些美好真實存在。
    有時候我們三個也會像好姐妹一樣，一起在黑暗料理店找刺激，一起看電影，唯一不和諧的就是秦琛不吃爆米花。在電影院看基情滿滿的《美國隊長》，我們偶遇了一對身高差極其誇張素質極其差的情侶後，一出門鹿狸的腦洞就延伸到了皮卡丘。
    那個矮小女生臉上的兩坨橫肉上還頂著高原紅，我實在是不能理解她這麼侮辱皮卡丘，憤怒地奪走她的那杯關東煮接著吃。
    我們在人流密集的小吃街，鹿狸一聲中氣十足的“閑聊”就能吸引周圍一大片注意力。“你知道皮卡丘站起來是什麼麼？”鹿狸興致勃勃，“是皮卡兵喔～“
    對於這種自問自答，我醉的酣暢淋漓，“你上輩子一定是隻被精靈球砸死的小螞蟻，多大仇……皮卡丘爬山就是皮卡嶽對吧？”
    “那麼，下一題：皮卡丘跑起來是什麼？”她繼續，我保持了一些安全距離，轉過臉裝作不認識她。
    “皮卡乒乓皮卡乒乓皮卡乒乓……”結果秦琛加入了，我覺得我需要個墨鏡和口罩。
    “那跳遠的皮卡丘呢？”我竟然腦殘地回應了最後一個問題，“是皮卡乒丘丘丘丘丘丘丘丘乓吧。”
    “小堇，難怪你跳遠每次不及格，原來不會雙腿起跳啊。”
    “……”
    沉浸在多年前的冷笑話裏，開心得這麼簡單。
    最後一門期末考試結束的下午，整個校園裏看起來都蕭條冷清，我們是為數不多的放假延遲的學校裏，那個倒黴催的放假最晚的專業。
    這個不愉快的認知並沒有影響我的喜悅，我在路上翻到了鹿狸的短信。
    堇，我昨天把戒指落在了貝貝那裏，我知道你考試結束一定會先看到短信，不許偷懶，幫我取回來啊，一定一定。
    ——小禽獸
    這條像是紅頭文件的短信看得我莫名其妙，隨之而來的是快遞速來取件的催促，簽收了之後我一下子就方了……我拖著體積和我一般大的包裹，裏麵是我們前兩日訂購的家用跳舞機，幾乎和我一樣重。
    隻好向貝少申請支援。“晚上去你那裏吃飯，我會記得幫她帶回去的，笨蛋。”貝少掛了電話，我好一會沒想明白這個笨蛋是在叫誰。
    我把巨大的包裹丟在樓下，“蹭蹭蹭”跑上樓準備叫鹿狸粗來一起做苦力，手還沒碰到門鈴就依稀聽到了男人的聲音。我突然明白，那條紅頭文件信息，事出有因。
    “鹿狸，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一直覺得你是全世界最單純善良的姑娘，你那麼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這恍惚是我聽到過鍾離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那你和唐宇睡在一起的時候，就想過我的感受了？”鹿狸的聲音很大，卻異常平靜。她生氣的時候不像一般神經兮兮的小女生歇斯底裏，但是，她懂得怎麼一刀見血，字字錐心。
    之後漫長的沉默裏，我內心掙紮著我是應該下樓去藏起來，還是留在這裏避免更加不愉快的事情，然後門突然就開了，鍾離麵無表情掃視了我一眼，就像看門上的對聯一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之前被我大腦自動過濾的那句話重重砸得我眼冒金星。
    我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回想那天在學校見到的唐宇以及他懷裏沒有看清麵容的男生，身型確實像極了鍾離。從高中起的一塊塊記憶的碎片，怎麼都拚接不起來。
    直到貝少拖著被我遺忘的行李，站在我麵前拍拍我的頭發，“狗狗不怕，姐姐帶你回家，以後再也不用去流浪了。”我沒有反擊，乖乖站起來摁了門鈴。
    開門的小狸歡脫地拉著貝少一起安置那個龐大的機器，然後指著廚房支使我，“菜我都做好啦，你去把它們端出來擺的美型一點啊，全部都是為了慶祝你放假新學的菜式。”
    我甚至懷疑是我幻聽了，兩小時前發生的一切更像是我沉浸在自己的臆想裏。她不說，我不問，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默契。我隻能裝作不知。
    “LONE的調酒師請假了，我得回去照看一下。”聽到新學的三個字，貝少手抖一下，放下戒指衝我們抱歉一笑，拔腿就溜，留下我一個人受苦受難。
    秦琛的生日party在這個最讓我煩躁的暑假裏，我一直堅信這種天氣，能推開門走出去的都是真的勇士。這麼需要勇氣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放過鹿狸。
    “我覺得我現在一臉憔悴……”
    我迅速地把一條紫色的低胸小禮服裙丟到她身上，打斷她，“你這叫一臉饑渴。你下個月的生日我給你挑了精品三件套……”
    “你大爺，自己留著用吧！！！”她把修長的爪子伸向我的脖子。
    “三件套運動服！”我避開魔爪，笑得滿臉色情“還說你不饑渴，說吧，你想到哪裏去了？”
    “……”
    秦琛的生日宴很腐敗，包場了整個酒店二層，山珍海味飛禽走獸一盤盤嘩啦啦流過來，幾乎都是我不認識的男男女女。
    秦琛在我們身側徘徊了一小會就被趕走了，“不要在這裏給我們刷存在感拉仇恨，去忙你的。”我和鹿狸努力地吃，並不關心周圍陌生的麵孔，當然沒有注意到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從靜靜打開的電梯門後，走出來。
    鹿狸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她的手在桌下輕輕推了推我，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成功對焦後，倒抽一口冷氣。
    黎生。
    黎生和秦琛一起消失在大廳裏，內心掙紮了一下是不是應該裝作沒看見，我把征求的目光射向鹿狸。
    “反正我是咽不下去了。”她精確地回應了我。
    我們像兩個不請自來蹭吃蹭喝的騙子，匆匆逃離。
    但是當我在樓梯口，看到黎生的拳頭重重的砸在秦琛臉上的時候，驚愕憤怒以及之前被背叛的屈辱，所有的感覺在一瞬間爆發，就像熱帶雨林裏一株有毒的藤蔓，在發芽後瘋狂生長纏繞密密麻麻紮進我的心裏。
    我對著那張曾經讓我滿心歡喜的年輕好看的臉，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