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鍾微微辦了休學，去了紐約，是不是和黎生一起的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我的生活終於從一個巨大的名為謊言的積雨雲裏走了出來。
    不過，我很快又有了煩心的事情，比如每天出現在我視線裏的秦琛。生活節奏異常快的日子裏，消息發出去就能秒收一條自動回複的日子裏，check郵件決定一件事也就3分鍾時耗的日子裏，雷打不動出現在我生活裏的，隻有早晨的檸檬水，晚上阿狸做的水果沙拉，以及白天各種間隙裏植入廣告一樣的秦琛。
    春天來了，在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教室裏，很多女生額頭上青春痘的縫隙裏都寫著饑渴兩個字，他每天帶著一杯豆奶一個奶黃包出現在我的教室裏，陽光帥氣的樣子讓很多女生嫉妒的眼神默默地跟隨我，如果目光有形，我現在一定是個篩子了。
    但我心裏特清楚，秦琛看我的眼神裏，那不是喜歡。是別的我說不清的感覺。
    鹿狸羨慕滿滿，她笑起來總是無牽無掛的樣子讓人心生歡喜，“小堇，你一定是上帝的寵兒。”
    “但是我他媽的現在已經不信這個了，黎生出現的時候，我相信過一次了。我這次絕對不是被丘比特的箭砸到了，現在看見秦琛就覺得我頭頂上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晃啊晃的。”我的第六感一定是精確無比的，就像我閃閃發光的新美甲，有毒。
    偌大的校園，遇上一個人沒有那麼容易，根據阿狸的課表大致可以推測同專業的秦琛的時間安排，我巧妙地避開了很多次相遇之後，生活回歸清淨。
    但這一次清淨得有點太徹底了。
    轉了藥理之後，我的時間表瞬間變得幹淨清新起來，沒有血腥味和我腦補出來的哭嚎聲。三月末我擁有著很多個悠閑的午後，每天不厭其煩地把我的下午茶發給鹿狸看，那時候她一般叼著麵包，在觀察福爾馬林裏浸泡著的各種器官以及屍體塊。
    以至於我終於被她拉黑了，已經不記得我上次翻開一本紙質的名著是哪個世紀了，百無聊賴拿她的pad刷小說出來看，卻意外的翻到了一個冷笑話。
    在溫念的認知裏，他會有一個嬌小溫柔的女朋友，說話輕聲細語溫軟可人，知書達理不胡鬧，不需要陪她逛街看韓劇，會做可口的便當。“你不如找個好男人嫁了，哄你寵你慣著你。”每次陳默都這麼潑他一臉冰碴子，溫念不和他計較。
    陳默：怎麼不理我？
    溫念：因為沉默啊……
    我迅速拷貝轉發給了陳默，不能分享下午茶給阿狸的不愉快已經被完全衝散了。
    “你想說明什麼？”陳默很快就響應了我的惡趣味。
    “你的春天到咯～～～”
    “交配的季節到了是麼，那你倒是麻利點把四月的LONE生下來。“
    “老大，這一胎是哪吒欸。”
    “……”
    惡趣味的代價就是，周末我天沒亮就爬到學生會的辦公室去做排版，躺在家裏的鹿狸，在我起床七個小時候發了兩個字給我，“早安。”
    Nozuonodie。
    清明的三天假，鍾離照例帶著南方水鄉的霧氣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長漣甩著她可以給洗發水打廣告的黑瀑布，輕輕扭動盈盈一握的小腰，時刻踩著錐子如履平地。
    我們蕩漾在清明的微風裏，天橋下地鐵口很多賣花人，“為什麼沒人來問，哥哥給姐姐買束花……”鍾離的臉綠了綠，“鹿鹿，你喜歡花明天我定個花盒給你，今天的花不適合買來給你。”我和長漣旁觀著這一出，深情男生對智障女友不離不棄的畫麵百感交集，不忍直視。
    我迅速把臉轉向長漣，“扣扣，你知道麼，你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來自地獄禮豔的女鬼，我應該買束花送給你的。”
    “親愛的，地獄裏有你等著我，有沒有花不重要。”
    “……”
    抱著年糕火鍋大快朵頤，分享著這段時間的事情。鍾離安靜地聽著，這種時候他坐在我們幾個特婦女的女人中間，看起來格外王子。
    鹿狸上洗手間回來後，一臉憤憤的殺人的表情，“我竟然被叫了阿姨！！！阿姨欸……”長漣寬慰她，“沒事，寶貝兒你在我們心中永遠29歲。”
    鍾離第一時間表示自己置身事外。
    阿狸可憐兮兮地把臉轉向我，我沒有開口，因為我的視線落在了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身上。
    她身上的那件白色套裝的價格夠我去馬爾代夫住兩周，我想她的世界一定沒有年糕火鍋這種東西，但她此刻定定地站在我們桌邊，笑得很優雅，“我們談談好麼？”
    長漣站起來，像一朵雲一樣優雅，她年輕的氣息裏散發著咄咄逼人的光芒，長長的柔軟的睫毛上堆積著灰暗的光影，“好。”
    “不用等我了，我回學校有點事，愛你。”我和鹿狸的手機同時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很久之後的後來，我在長漣的日記裏看到這樣的片段。
    聽了好久的歌，翻開畫本，才發現我畫了這麼多你的素描，現在都成了遺像。
    畫的時候，總猜測著以後在一起了，你一幅幅翻看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2014。02。14
    2012秋以前的日子我們形影不離，但以後漫長的時間裏，長漣在我們一無所知的潮濕濃密遮天蔽日的熱帶雨林中，被一點一點拖進沼澤裏。
    肮髒腥臭的泥沼沒過她纖弱的腰，廉價香水裏浸泡出的毒蛇，吐著信子散發著綠色的光，“嘶嘶”聲徘徊在她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