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曄是不快的，可這些許的不快在見到燕竹軒後便一掃而光。燕竹軒與郭曜秦風坐在太一樓的二層小隔間喝著茶，憑窗托腮的少年讓無數人忘了眨眼。
    郭儀很喜歡這個病弱多才的少年，他給燕竹軒配了最好的客房，派了最細致的仆人，讓自己的兒子義子陪同這個少年觀賞京城風物。
    “你可有心入朝為官？”在與燕竹軒交談幾次後，這個威嚴而又慈祥的老者問道。
    燕竹軒慢慢地搖了搖頭，神色中帶了些無奈，帶了些傷感：“我這身子不容許我有此宵想。”
    郭儀也歎了一聲，有些惋惜。案牘勞神，若這少年真進了朝堂隻怕不能享有天年。可若讓這身才華空付歲月，又未免可惜。“我可向皇上請旨，許你個不算勞累又可一展所長的職位。”
    燕竹軒仍舊搖頭，他雖久居四方城，然天下大勢還是看得清的。王朝積病已久，下緩藥不過拖些時日苟延殘喘，下猛藥隻怕能立時要了它性命。如此朝局，他又何必在此多費心機。“竹軒雖讀過幾年書，但畢竟江湖人，閑散慣了，受不了朝廷拘束。”
    “那你想過你這輩子要做什麼嗎？”
    “治病救人吧。”溫和的少年在搖曳的燭光中淺淺笑著，仿佛水中之蓮。
    “四方城呢？”
    燕竹軒抬起頭，四方城留給他溫馨的回憶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有時他甚至覺得他的父母不像他的父母，他們看著他就像看著城中一尊可有可無的雕像，有了，可做擺設，沒了，也不可惜。“江湖門派，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要緊的。”
    郭儀盯著這少年良久，久到對麵的少年狐疑地檢查起自己的服飾。郭儀幹咳兩聲移開目光，他咀嚼著燕竹軒剛剛的話，那句話不是一個愛家的孩子會說出口的話。他回想著秦風複述的這些時日的見聞、江湖上對於燕飛鷹的評價，他想燕竹軒在那個家一定是不快樂的。“在京城多留些時日，不想回家就不要回去，有阿曜和阿風陪著。我料想你的父親不敢到我府上要人。”
    方鴻曄上了二樓，正聽到燕竹軒與秦風他們評議京中人物。他也不生分，老友一般坐在桌邊，笑意盈盈看向竹軒：“你們怎麼評價我的？”
    “方小侯爺口蜜腹劍、人中之狐。”燕竹軒斜他一眼，似笑非笑。
    “人中之狐？”方鴻曄挑眉努嘴，“我以為這說的該是鄭吉。”
    秦風舉杯的手微微一頓，偏頭看向方鴻曄：“我聽說小侯爺去給鄭大人送禮了，”他瞄向方鴻曄小廝手中的禮盒，“怎麼，未送出去？”
    “想想也知道送不出去啊。”郭曜嗤笑一聲，“誰不知道鄭吉隨他師父從不收禮，他若真收了小侯爺這禮盒，恐怕明日嚴大人就能把他的手打斷了。”他抬起下巴，滿是戲謔，“小侯爺不一向自言心有七竅，怎麼這會一竅不通了？”
    “小侯爺哪裏是要去送禮，分明示好去了。可惜似乎嚴大人並不領情。”燕竹軒輕笑一聲。
    筷子輕輕掃過瓷碗，聲響清脆空靈。方鴻曄眼波微轉，看著燕竹軒道：“這禮是送與鄭吉的，與他嚴奕有何幹係？”
    “若真有心送與鄭吉，小侯爺自會去鄭吉家中，哪裏會去夜問。”他輕推杯盞，“小侯爺，你想像收買六扇門的人那般收買夜問的人，這路子可行不通。”
    “等等等等，我怎麼聽不懂你們說的話。”郭曜叫道，“他不是去巴結嚴奕的嗎，關夜問其他人什麼事？”
    “嚴奕的性子京中誰人不知，小侯爺明知嚴奕不會收禮還要討這沒趣，六哥，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有點奇怪，所以我說他傻嘛。”郭曜道。
    此時連秦風都忍不住笑了：“六哥，小侯爺隻是想借這契機告訴夜問裏的人他欲與夜問中人交好。”
    “然後呢？”
    “然後……不過是重複當年收買六扇門中人的手段。”秦風眨眨眼，“一計不用兩處，小侯爺，不算高明啊。”
    “人性本貪，我不過用了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法子罷了。他嚴奕看出來又怎樣？”方鴻曄冷笑一聲，“我就不信他能管住手下那麼多人。”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小侯爺，你可要思量清楚。”燕竹軒舉杯慢飲。
    方鴻曄眯了眯眼，湊近燕竹軒，輕聲道：“我的心思你明白，你的心思我倒是越發不明白了。燕竹軒，你走出四方城真的隻是為了給濮冠群治傷？”
    “幹什麼鬼鬼祟祟的。”見燕竹軒臉色微變，郭曜推開方鴻曄，“有什麼話光明正大的說。”
    方鴻曄掃了郭曜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默不作聲的秦風。他嘖了一聲：“我平日從沒注意到你，如今……”他站起身，拱手笑道，“先行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