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三爺來見李岩，純屬是順便，他的親生兒子剛剛從邊境安靜過來，作為父親，本著讓孩子感受到家的存在感，他特意飛過來接人，順便交接兩條軍火信息。
    鄒子原傷了臉，原來俊雅精致的臉，有些猙獰，左邊鼻子微微陷下去，臉也隨之附上傷疤，傷痕勇士的勳章，也是不聽話孩子的教訓。
    這孩子從見到他到飛了一路，除了一句“父親，我回來了。”便不再說一句話，隻是不時取濕巾擦著鼻涕，很不幸，他鼻子的傷了神經，總是不得不擦一下。
    隨行的外科醫生齊含，檢查完之後，感慨這個骨折的奇特，笑著問鄒子原當時是否覺得腦漿已經出來。
    “我不喜歡回憶傷疤，醫生。”
    齊含手撇身後，告訴鄒三爺，這並不嚴重，隻是骨頭陷到臉裏，簡單的修複手術就可以解決，當然，不樂意做手術也可以，這樣子人生也多了些事情消遣。
    鄒子原瞥這個醫生一眼，心想我還是回到了這個奇怪的世界，要接觸這些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情。這又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心，美國那邊的事情還在亂成一團，而他已經離開，雖然是逃避，但也是解脫。再看鄒三爺，他的父親，不怒自威，如是一把入鞘利劍，不動聲色，難知深淺。此時他端坐著閉目養神，摩挲著上的玉扳指，那個以後也會是他的，但是他不願意想這件事情。
    聽了醫生的話，鄒三爺便並不是很擔心這孩子的臉，甚至覺得這孩子擦鼻涕那鬱悶的模樣，叫人覺得可愛。
    想到可愛的孩子，他便想到了那個還在大理思考人生的李岩，也不知道反思好沒有。
    “要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麼？”他問鄒子原，“我們父子，還沒有一同旅行過。”
    於是，飛機便在大理停下。
    他們踏上了這片朝聖者的佛門聖地。
    印滿福字的石牆，李岩便被反手扣著，壓在上麵，他個子不低，在齊瑞麵前卻又低了一些，齊瑞咬牙切齒，放開他，“再來。”
    李岩已經順著牆滑下，喘息著，手指插著頭發，低著頭，反複念叨著，“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李岩！你TM給我清醒點！”齊瑞一把拎起他，又丟出去，向前一步直接踩上他的胸口，“三爺明日就到，要不要想起來，你TM給我搞清楚，到時候，就不是這麼客氣了。”
    李岩被踩得臉通紅，齊瑞鬆了腿，他便蜷起身子直咳嗽，齊瑞剛剛說了句你少給我裝，便臉這小子居然吐出血來，整個人抽搐著，臉也灰黑不少。
    趕忙將人扛起來，送寨子醫院去。
    “胸腔出血。”醫生指著X片，“應該剛受過傷，斷了兩根肋骨，這下得再長一次。”他說著看向眉頭豎著，一臉你逗我呢的大個子齊瑞，歎了口氣，低聲勸慰，“家事我不該多說，但是畢竟是血濃於水，父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就算他再不孝，下手也得分寸，畢竟打死了，也解決不了事情，傷己傷彼，何苦呢？”
    齊瑞，“……”真實恨鐵不成鋼。
    鄒三爺對上香很是感興趣，雖然他看不出大雄寶殿和伽葉寺有什麼區別，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他東西南北，各拜三次。
    鄒三爺學習太多的東西，唯獨沒有學習佛學，這點他考慮過在六十歲之後，如果那時候他還活著，很願意學習佛學受些苦。
    鄒子原也隨著上香，他年少的時候隨著母親做過天主教徒，隻是目睹一些肮髒的事情後便不再信教，就在兩個月前他還相信美國憲法，但是如今已經毫無信仰，隻有對鄒家的責任和複仇的決心。
    他們如同虔誠的居士上山，每到一個寺廟，必然進去燒香拜佛，到金頂金殿，又上了白塔，俯瞰群山，一起的渺茫微小。
    兩人簡單地進行父子對話，看了夕陽，沉浸在佛光中，兩人同樣眉眼幽深，倒映著霞光，微有觸動。
    鄒三爺感慨，“真是一片好天地。”
    鄒子原點頭，確實是一片好天地。
    下了白塔，隨一個女居士拜完聖牆，兩人便一同乘坐纜車下山。
    鄒三爺告訴鄒子原，這兒，不是會保佑我們的地方，剛剛說完，纜車便顛了一下，父子倆相視一笑，果然如此。
    夕陽無限好，整個雞足山一片的寧靜安詳，這場父子旅行的第一天，便完美收場。
    “齊老大，差三毫米插肺裏。”齊含摘下血淋淋的手套，丟進保鮮袋，摘下口罩，給自己鼓掌，“我又一個人完成了這樣藝術品。”瞥了眼躺地上的中年醫生，蹲下來試試他的鼻息，看向齊瑞，“還得睡一個小時，齊老大，你得想辦法把李岩活著弄出去，三爺最討厭的地方之一就是醫院。”他不看齊瑞想踹他的神色，說完去拍拍李岩的臉，臉色蒼白，睡覺時候真跟個漂亮天使一樣，“聽說這小子失憶裝得挺像？”
    “不一定是裝。”
    “的確，總是能想起來。”看著血壓心率，齊含又給李岩輸了一袋血，看著李岩臉上出了點血色，便拔了那些儀器，勾勾手，示意齊老大過來推病床出去。
    “不用你指示。”齊老大懶得斜他，戴上醫生帽子，推著齊含到一旁護車，“齊醫生，合作愉快。”
    他倆，一個救人，一個殺人，本來就是相互看不上，現在還都白大褂在病床前一起說合作愉快，要是過去的李岩在，一定跳起來，額嗬嗬地看著他倆，想弄死我就直說，不用這樣。
    夜晚，醫院總是很安靜，廊道沒有什麼人，光線卻是很亮，這天下，燈火通明的地方，除了醫院，也就賭場了。不過某種程度上，性質差不多，都是吸金傷身，隨時一個決定便是叫人傾家蕩產的地方。
    齊含很不喜歡中國的醫院，這點他的學生，李雅人很得真傳，不過那小子剛出獄就跑了日本，要不然這次跑大理也不會是他這個老人家。
    其實他沒有怨言，隻是遇到齊瑞想炫耀一下而已。
    學生比學生，老師比老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