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最出名的，一個是監獄，一個是精神病院，一個美名看守所，一個佳稱療養院，比鄰而立，偶爾也竄竄門什麼的，風景優美，地價也便宜，就是不招人待見。
    7021就住在這不招人待見的地方，不過上星期審判下來，一個精神分裂，就讓他從看守所搬到了精神病院，從被看守的變成被看護的，當然，還是不招人待見。
    他們這兩人也算是有緣分，都長著一表人才，人模人樣，偏偏進來的罪名都難聽，一個是倒賣假藥，一個是肇事逃逸，一前一後進來，互相鄙視外加比試，發現也算誌同道合，半斤八兩，外加兩人外在條件有限，也就不得不黑到一塊兒了。
    他給獄警敬根煙，聊聊最近這人的情況。
    “其實也沒啥，就是翹門出來，打了對門獄友，又打了獄警，然後又跑出來曬了會兒太陽。”獄警老袁拉拉大帽子擋著太陽，跟沒事兒人似的，擼起袖子讓他看看自己的胳膊，“呶，這道，就是他打的，還新鮮著呢，7021要是能像你當初那樣好好表現，早就出去了，多大點年紀，在這裏瞎折騰。”老袁有些遺憾，他見過太多人進進出出，其實每個人他都表示遺憾，李岩又給他敬了支煙，老袁接過來別在耳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在外麵好好表現，對得起自己良心。”
    良心是啥，李岩很想思考一下，看到老袁那雙滄桑的眸子，便想這才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不傷害有良心的人，自然就是良心。
    “好嘞，你就放心吧，老袁。”他不正不規地行個軍禮，老袁看著他，布滿皺紋的眉眼幾分欣慰，擺擺手，“去吧去吧，以後也少往這兒跑，這兒的事，能忘就早點忘了。”
    療養院主要白色綠色最多，李岩查了房間，登記完之後，便自己上了三樓。
    到了最裏麵的房間，房門關著，窗簾拉的嚴實，不到片刻，一個護出來，輕輕地合上門，對他輕輕地噓了一聲，“病人剛剛睡著，現在先不要進去。”杏眼卻是幾分意外，李岩很禮貌地放低聲音，“我是他朋友。”也是獄友，不過他沒有必要讓別人知道他也在監獄呆過，畢竟不是光彩的事。
    “病人情況還好，隻是不能受刺激，一直以來考慮到他身體原因，沒有使用太多安定的藥物。”護士靠近他，壓低了聲音，“我個人建議他進行心理治療，這點希望你可以告訴他的家人。”
    李岩倒是沒想到護士會說這麼多話，他認真地點頭，心裏揣摩了一下護士用意，卻又想不到原因，護士杏眼笑得溫柔綣繾，“我隻是覺得，他是一個正常的好人。”
    李岩在樓梯俯視了下麵草坪挺久，當蘑菇的人趴著當蘑菇，覺得賭神的人搓著麻將，自認為造飛機的人對著雕塑科普知識，老覺得下雨那位今天扛了把紅色打傘，這地方，還真是不懷念。
    “你怎麼把人家小護士勾搭上的，還讓你去看心理醫生。”李岩淺笑在病床上坐下，倒不是他想這樣把人弄醒，而是大家都覺得精神病房沒有探客，所以不應該設有凳子這種東西罷了。
    屋內隻透過幾絲微光，明暗交替，病床上躺著的人，皮膚卻是一色的蒼白，長長的睫毛撲在眼簾，工筆雕刻的鼻子，鼻息平靜，似有似無，如同死了一般，隻是，死不是一種解脫，所以，他還在活著。
    “7021，7023來看你了。”他不太喜歡叫這人名字，祖安，總覺得這人和名字不太相投，分明多災多難的狂人，怎麼駕馭這樣的名字。
    在這兒坐了很久，天色慢慢黑下來，7021才醒過來，順便一腳把李岩也踹醒了，“靠，你怎麼和我通腿睡了。“給你帶雞腿。”李岩雙手用力鎖住他的腳，“說過多少次了，拳頭解決不了問題多動動腦子，蛋兒的，踹一次還想踹第二次！”
    “有腦子我還在這兒麼。”7021突然謝了氣，挺屍似的躺在床上，對那雞腿也提不起興趣，李岩坐起來，揉揉自己被踹的手臂，問道，“出什麼毛態了，精神分裂還，我床都給你收拾出來等你出院，你厲害，整個精神分裂出來。”
    “葉霆那小子要把我保釋。”
    “這不好事兒。”李岩讓這人把腿竄竄位置，讓他躺下，“當初不是做夢都想出去。”
    “出去被人幹麼。”7021嗤笑一聲，“沒想到被弄這兒來了。”
    “當心假戲真做。”李岩起身倒杯水，不料連個熱水壺都沒有，7021撓撓頭，“演得過了，給砸了。”
    “……”李岩便直接拿了個蘋果，往被子上擦擦就吃，香脆可口，“葉霆讓人送的？其實他對你也算不錯，折騰這麼些年，也沒把你玩死。”
    7021直接奪過果子，正準備往外丟，李岩悠哉地拿枕頭倚著，提醒，“精神分裂症發作沒這麼頻繁的。”7021聽了坐下，鬱悶，又咬牙切齒地拿著蘋果啃，“你來幹嘛？”
    “躲躲風頭。”李岩閉目養神，不太想談自己，“護士說，對你用的安定藥物很少。”
    “嗯。”
    “她還說，你是個正常的好人。”
    “喲，真的，那妹子真這麼說。”
    “你知道這說明什麼？”李岩眼底一道精光，看向7021。
    “這還用說嘛。”7021難得春風得意，洋洋自喜，蒼白的臉煞是喜氣，蘋果都換成大口嚼了，“說明妹子她……”
    “說明葉霆已經知道了，正常人。”
    “……”
    第二天早上起來，7021已經留字條說跑路了，雞腿薯條都給順走了，李岩倒是不意外，到果籃子翻些吃的，才發現都剩大香蕉，暗歎了句葉霆也是個猛人，一邊拿出兩個黃得發亮的香蕉，吃了直接當早飯，吃完早飯後又揣上一根，準備走人。
    不過聽得外麵一陣敲門聲，是護士，聲音很順耳，李岩應聲開門，看著那雙漂亮的大杏眼，人也禮貌多，“護士小姐，他出去散散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我現在去找找，免得人跑沒了。”
    他說完瞥了眼護士手裏端的餐盒，心想自己可以吃了再出去，又覺得一會兒醫生會兒例行檢查解釋不了，還會連累護士小姐，便笑得禮貌地合上門出來，“我去找找，去找找。”
    出了瘋人院，李岩深深吸了口氣，又覺得還是瘋人院空氣好，便深深吐了口氣，“這小子，也沒讓他跨個火盆去去晦氣。”
    今天還挺冷，外郊這兒更是，沒什麼遮擋物，風吹亂葉，一陣一陣，嗖嗖地叫他不得不提上衣領，快步往公交車站走。
    這下一掏錢包，直接一句蛋兒的，咋就翻出幾個鋼蹦兒和毛票，一張字條寫著回頭還，兄弟，也不給留個毛爺爺，李岩隻覺得悶火，蛋兒的，哪有人舍得兄弟錢包就點鋼蹦兒的。
    風突然又是一陣，也不挑剔，連著灰塵殘葉，都給卷起來，撲向李岩。果然是天茫茫欲雨，人瀟瀟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