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低頭給秘密花園繪本上色，劍眉微皺，菱形的唇輕抿，眉眼壓出幾分深沉，看出認真，看出克製，卻看不到快樂與放鬆。
    艾易手肘撐著沙發扶手，手掌撐著臉，打量著小孩兒這副如臨大敵表情，似笑非笑，“大叔見過你這樣麼。”
    小孩兒沒說話。
    “你是把大叔當叔叔，還是。”艾易故意頓了頓，小孩兒依然隻是低頭上色，動作卻是慢下來，艾易見他動作，語速也是放慢不少，“把大叔當老爸，亦或。”察覺小孩兒手停下來，微微轉移視線，有些失神，艾易嘴角泛開一陣燦爛的笑容，“把大叔，當成女人了。”
    室內突然一片冷寂，隻聽見一聲響指，家居拖鞋落地聲音，艾易似笑非笑地走向依舊有些失神的小孩兒，這種把別人心理把握在手裏的感覺，他很享受。
    小孩兒突然抬頭看向眉眼都是笑意的艾易，笑了一口白牙，聲音也是爽朗，“我喜歡他，隻是你，無可奈何。”他說完卻又便是剛剛的神情，低頭繼續給彩繪上色，仿佛沒有這樣被剝開內心的插曲。
    小孩兒，情商還挺高的，艾易隻覺得內心一些興奮，最近遇到的人和事，總算不是以前那樣無趣。
    午餐頗為豐盛，一份剁椒魚頭，香味四溢，開紅滿堂，紅的燦爛，死得壯烈，觸目驚心。
    一碗鮮魚湯，白蘑菇點綴其上，白成一片。
    又是一碟香菇青菜，色澤鮮亮，著實親切，可比一旁那份青椒肉絲入眼許多。
    艾易下意識地看小孩兒一眼，不料小孩兒也在看他，都是疑惑的受寵若驚，兩人便又側過臉，隻見李岩笑得燦爛熱情，給兩人一人夾了筷魚肉，“來，嚐嚐我手藝。”
    小孩兒笑得一口白牙說謝謝叔。
    艾易眉眼含笑，“大叔，有啥事，說。”
    這小子還挺機靈，李岩湊向他，道，“我離開兩天，你回你舅那兒住兩天。”他想了想，看向小孩兒，繼續道，“幫我照顧一下魚，要是有人來找我，就說搬走了。”
    “會有人找你麼？”艾易逗趣，不過說的也是實話，在這兒這些天，可沒見這個男人和誰打過電話聊過微信，整天不是打打電玩，就是畫些鬼畫弧，要不就是發呆睡覺，所以，出去找人，“小情人？”
    “別說些少兒不宜的。”李岩給小孩兒盛份魚湯，魚湯鮮而不膩，小孩兒嗯嗯地直點頭，“叔，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艾易聽著瞥了眼裝乖的小孩兒，聽得李岩答道，“最遲大後天唄。”
    “大叔，你不會躲債吧。”艾易很自覺地把碗伸過去，讓李岩順便幫他盛滿湯，“要是欠的不多，我考慮幫幫忙。”
    不多，李岩笑，不過一條命而已。
    吃完飯，李岩洗碗，那倆趴在陽台看外麵風景，也不知道聊什麼，倒是睦鄰的景象，哼著小曲，刷完牙出來，隻見花架倒在了地上，兩人一個扶花架，一個抱花瓶，一個笑得一口白牙，一個眉眼彎彎，依舊是睦鄰的景象，“澆點水。”他從一旁走過，進屋換身出行的衣服出來，隻見水澆了一地，兩人身上也濕漉漉的。
    李岩：……
    艾易：大叔……他幹的。
    小孩：……叔，我馬上收拾。
    李岩：多大人了，去洗澡，別感冒，我收拾。
    看著小孩屁顛屁顛跑進浴室，艾易手抱胸前，“你就這麼把他當小孩。”
    “我給他的定位。”李岩趴在地上，擦著地上的濕漉漉的水，“每個人都有定位。”
    “那我呢？”艾易突然很想知道，李岩擰幹水，反問他，“你自己怎麼定位？”
    “這個啊……”艾易昂起頭，靠著窗戶，狹長微翹的眼睛似閉非閉，語氣輕嘲，“需要定位麼，我這樣的人，不就是應該這樣。”
    他說的也是沒錯，從小一出生，就是艾家人，所有人告訴他，你可以擁有任何喜歡的東西，也可以放棄任何不喜歡的東西，可以想很多，也可以什麼都不想，可以卓越，也可以頹然，這一生，他都會富貴高雅，他是，下一代也是，隻是，艾家的男人，很少能活過25歲。
    所以，這樣子的自己，能有什麼樣的定位，他看著匍匐在地上，認真擦地的男人，不自覺地在他身旁蹲下，雙目對視，一個莫名奇妙，一個眼睛裏滿滿的誘惑，“告訴我，7023，這樣生活，是你的定位？”
    7023，李岩手頓著，這是他的編號，監獄，現在他甚至覺得後背也有些僵硬，雪季的低笑又在耳邊，“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麼，李岩？”是麼，他失神，突然聽見一聲水聲，回頭，隻見黑色的小金魚摔在地板上，噼裏啪啦地跳動，掙紮，窒息。
    那日，便是如此，他奄奄一息，隻聽得那人冷凜的聲音，“不聽話的魚，總認為跳到外麵就是池塘麼。”
    小孩兒洗完澡出來，便隻有艾易在，窩在藤籃椅上玩魔方，“叔走了？”他進臥室取吹風出來，這種跟在自家似的方式叫艾易不太爽快，“你洗澡還擼管呢，這麼久。”
    “叔的衣服在裏麵，忍不了。”小孩兒一臉自然，“你不幹這事？”
    “我沒這麼變態。”
    “那挺好。”小孩兒俊朗的臉，鋪滿笑意，“要不然，不知道是你走，還是我走了。”
    “都走的可能性比較大。”艾易抬眼，平時似笑非笑的眼睛，卻毫無笑意，“是吧，玩單親這種同情牌，挺俗的。”
    “事實本來就是很俗。”小孩兒麵色沉靜，拿過艾易手裏的魔方，眼睛一直盯著他，五秒，哢嚓一聲，魔方到位，艾易笑著鼓鼓掌，有型無聲，神態毫無讚歎，小孩兒笑笑，轉身，跳起投籃，直接把魔方投出窗外，“既然會了的東西，也不需要反反複複。”
    刹那間白光一閃，小孩兒兩指夾住刀片，側身甩了回去，艾易取了書擋著，勾唇，“你媽知道你現在活成這樣麼，楚望？”
    “這個，你得問她。”楚望拍拍手，眉眼如山，“不過你也不一定能見到，畢竟沒幾年活頭，當然，你還可以錄音，到時候我們都回到起點而已，是吧，艾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