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板過來接人，說大客戶點名讓李岩陪著玩，李岩額嗬嗬地應著，陪吃陪喝陪玩陪聊，保齡球桌球壁球各種球，牛肉火燒蝦搗蛋窩窩頭，順帶宣傳公司文化，就這樣過了三天，大客戶滿意地在合同上蓋了章，“你真不考慮？”
    李岩笑著搖頭，拿起合同審核公章，“先生，我在南市生活了快三十年，小富即安便可以，剩下日子也想在這邊娶妻生子，不像這些年輕人，還能出去闖蕩闖蕩。”他說話時候滿眼含笑地看著年輕秘書，“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先生。”
    拿著合同回公司，老板直接他起來轉了一圈，隻差沒親上一口，回頭對坐旋轉椅上把玩飛刀的艾易道，“你看看人家，比你大多點，好好學學。”
    大一個代呢，李岩笑著，“老板，那我明兒？”
    “假期翻倍，這次單子，效益能抵半年了。”老板說話時候卻又是兩眼上下一翻，不太好意思的模樣，“不過我這侄兒，還麻煩你教點東西，他這樣回去，實在說不過去。”
    “老板，我這假期呢。”
    “他也假期。”老板一臉誠懇，壓低聲音，“他跟我學不得什麼，隨你還能壓壓氣，少惹點事兒，這孩子我一直當親生的看，可不就怕他以後出了什麼亂子，沒辦法跟他媽交代。”老板用苦情計也是一絕，搞得李岩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看著艾易那小子，隻是人家別過臉，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又聽老板繼續道，“這孩子本性不差，就是性子貪玩，你帶著兩星期，我也放心。”
    李岩，靠，還不就是怕惹事，把燙手山芋扔給我！
    隻是老板態度放這麼低，就沒給拒絕的機會，早知道跟大客戶走了，李岩到辦公桌前，拉開椅子坐下，麵向老板，道，“帶他可以，約法三章得。”
    第一章準時
    早上
    “起床，小子。”
    “才幾點。”
    “七點三十，出去跑步。”
    “啊西！要瘋了，那你幹嘛？”
    “回去繼續睡啊。”
    “……”阿西！
    晚上
    “大叔，開門！”
    “大叔，開開門！”
    “大叔，開開門啊！”
    “阿西！”你見過哪個年輕氣盛的十點前回家的，還有沒有人身自由！這時候對門人家開門，一個差不多大年紀的男孩探出頭來，睡眼惺忪，“別喊了，叔睡著，吵不醒的。”他說著打了聲哈切，夢遊似的打開門，“叔跟我說要是被你吵醒了，就讓你到我這兒睡一晚，收兩百塊住宿費。”他說話時豎起三根手指，夢遊似的進屋，還沒忘提醒一下要關好門。
    阿西！
    第二章收攤
    “嗖！”紙卷應聲而出，進了垃圾桶。
    “嗖！”筷子應聲而動，進了筷籠子。
    “嗖！”隨及磅鐺一聲，遙控器砸得魚缸摔地上，嘩啦啦魚躍一片。李岩裹著浴巾，端著盆水出來，把地上幾隻小黑魚捧進去，冷聲道，“收拾了。”
    阿西！不就幾隻魚麼……
    “啪！”一回腿，房間門關上。
    “啪！”二回腿，廚房門關上。
    “啪！”三回腿，冰箱門關上。
    “啪！”隨及磅鐺一聲，飲水機倒得跟車禍現場，水還嘩啦啦地流，李岩搬著台電腦出來，繞沙發前坐下，淡聲道，“收拾了。”
    阿西！不就一個破飲水機麼……
    第三章睦鄰
    艾易：“那小孩兒什麼時候回家？”
    李岩：“你去問他。”
    艾易：“小孩兒，什麼時候回去？”
    小孩兒：“等我贏你。”
    艾易：“嗬，那你不用回了，我玩這個你還沒斷奶呢。”
    小孩兒：“難道我會玩這個，你就能喂奶了。”
    艾易：“我說你這孩子嘴巴怎麼這麼欠呢。”
    李岩（裹著浴巾）：“小子，我說你一高富帥的說話咋這麼衝呢？過來，小孩兒，幫忙吹頭發。”
    小孩兒：“嗯哪，叔~”
    艾易：阿西！
    約法三章第三天，艾易跑完步回來順便帶了早餐，對門小孩兒正好穿著溜冰鞋，抱著滑板出門，兩人微笑示意，如同初見。
    進屋發現李岩正窩在沙發上發呆，頭發亂得一窩雞毛，眼神也是呆滯。
    “唉，大叔啊。”艾易放下早餐，“要打120還是精神病院？”
    “110。”李岩拉開窗簾，“今天去買魚缸和淨水器，還缺點什麼。”
    魚還活著呢，淨水器早該買了，艾易眼角微翹地看他，等他說下去，李岩倒是不說了，過來吃早飯，看到豆漿油條有些意外，“你還吃這個呢？”
    “我不挑食物。”
    “這是個好習慣。”李岩把豆漿推他麵前，“我不喝豆漿。”
    魚缸挑了半天，李岩也沒看到合心意的，想要圓的，偏偏不夠大，夠大的又太大，艾易倒也有耐心，“買個一樣的不就行。”
    “買不到一樣的。”
    “買個差不多的。”
    “買不到差不多的。”
    艾易這下沒耐心了，“多少錢給你買，咋能別選擇困難症麼。”
    “人窮就容易得這病。”李岩也不惱，悠悠哉哉跨進一家類似古玩的店，那家老爺子白發蒼蒼，精神倒是抖擻，摘下眼鏡，看著李岩，直樂，“小李，琉璃給打破了吧。”這話讓艾易幾分驚歎，又見李岩後退一步，頗為謙遜，“龍叔，你倒是神機妙算，我來看看有沒有差不多的。”
    “給你備著呢。”老爺子戴上眼鏡，叫一長發姑娘進內堂，一會兒出來便抱著個魚缸出來，笑語晏晏，“我道老爺子怎麼非得備上幾個高仿品，敢情是為了先生您。”
    李岩接過瓶子，也不看，便交給艾易拿著，對老爺子作揖告別，倒也恭敬。
    待人走遠了，裏堂走出一人，一套黑色西裝，身材頎長，飛眉入鬢，淺淡的內雙，流暢的弧度，目光幽黑深遠，偏偏又是些鷹鉤鼻，叫人平生幾分疏離，嘴角卻是一弧禮貌教養的笑意，“多謝，龍叔。”
    “你也別謝了。”龍叔起身，去清點自己那些古董寶貝，“這人啊，活到我這歲數，也就不動些彎彎腸子嘍，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是吧。”
    門店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男人嘴角的笑突然有了幾分溫度，“是的。”他說。
    李岩又抱了個飲水機回去，一百五還送了盒杯子，艾易抱著魚缸，對著太陽看光線，“琉璃？”
    “玻璃。”
    “定情信物？”
    “玻璃。”
    “你很喜歡？”
    “玻璃。”李岩放下飲水機，鬆了口氣，掏鑰匙開門，“我的魚，一直生活在那個浴缸裏，不希望他們換環境。”
    “魚的記憶隻有七秒。”艾易推開門，小心地放好魚缸，“很快就會忘掉自己生活的地方。”
    “但是，我和他們一起，我的時間裏，不是隻有一個七秒。”
    “大叔，你心情不好。”艾易摩挲著唇，玩味地笑著，“想到舊情人了？”
    “你以為，每個人都那麼多情人。”李岩小心地把魚撈出來，放進魚缸，“你小子也悠著點，免得以後被人家追著跑。”
    “我辦事兒不留根。”
    李岩聽著這語氣還有點得意，不過一看到艾易正伸著纖長手指戳著魚缸，突然覺得這也不過是個毛頭，便不想削他，“中午吃啥？”
    “咱們能聊點高大上的問題麼，我舅讓我來跟你學點人生真諦。”
    “我就是個衰人，你要學的，你的老師，家庭，都已經交給你了。”
    艾易看著他沒有說話，狹長的眼睛有幾分說不出來嘲弄，李岩放好魚食，拿抹布過來擦幹淨桌子，“對門小孩兒說今天中午過來吃飯，你待會兒去叫一聲。”
    “你和對門小孩兒啥關係？”艾易揶揄，“當兒子養呢。”
    “要真是我兒子就好了，人生圓滿嘍，人家保上大學的。”
    那個小孩兒，艾易嘴角一抽，典型表裏不一，要是真有這人當兒子，還不知道大叔你到哪裏哭，“大叔，你看人太膚淺，不成熟。”他沒看李岩抽太陽穴的表情，拉開冰箱研究著裏麵的食材，發現沒有喜歡的，便拿了聽啤酒出來，“隨便吃，我對中餐不太感興趣。”
    “少喝點酒。”李岩順著進了廚房，讓他去對麵看書，順便回來把人一起叫過來吃飯。
    雖然不喜歡學習，艾易卻喜歡看書，財經，社交，心理，建築，搭配乃至葡萄酒，涉獵很廣，小孩兒一個高中生，什麼書都有，讓他有些意外，當然，再意外，他們之間氣氛也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