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潤州篇 06 一日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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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佳人至,柳生自是多努力了一番。
一早的沐浴更衣已是盡心,曲子的選擇上特弄了一曲先太平公主當年最喜歡的《長相守》,不知佳音何如,忙完了便找來小廝相問。
“馮家小姐可有喜歡?”
小廝未得進去伺候馮家姐妹,也是聽得丫鬟回報,說是一個小姐如癡如醉,也不曉得是哪個小姐,便也胡說。
“公子傾城之作,自然喜歡。”
柳生十分高興,便趕上來了。
白鳶早讓七娘和馮玉教好了說辭,見柳生過來,迎麵攔上,說,“柳公子請移步,我們家小姐廊外有請。”
七娘心中罵了馮玉一萬遍,這大冷的天,廊下又是一個湖,她沒帶披風出來,都快凍成狗了,拿來什麼興致勾引誰!
柳生倒是挺給麵子的,穿的比七娘還淡薄,就出來了。
“柳公子。”七娘捏著肉給自己提神,笑的比哭的還慘。
柳生依舊偏偏有禮,渾然不覺氣溫低下,“馮七小姐。”
見七娘欲言又止,柳生不知是冷,隻以為她羞怯,心中一陣欣喜,問道:“七小姐約我,不知所為何事?”
還不是為了二姐!
七娘給自己捏了一把肉,痛意蓋了冰冷,好容易又扯了一個笑,忙說,“方才聽聞公子妙曲,才一走神,不得其中精髓,還想重新聽一聽,見四處多人,也不好開口。不知……”
她都要為自己惡心下去了,小心髒快要停止跳動的時候,柳生終是應了一句:“自然可以。”
那就好!七娘暗自拍了拍心口,總算邁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這頭雅間裏可是好生等了一番,終於白鳶回來應了單獨彈奏沒選上咱們。小姐們不由得可惜一把,又見七娘許久未歸,問,“七妹去了哪裏?”
白鳶瞧了馮玉一眼,回道,“方才出門,碰了路過的送水丫鬟,衣裙濕了一腳,正找了一處房間烘幹。”
如此便隻得繼續吃果聽餘下的曲目了。
話說這處,七娘選了花園一處顯眼之地,由得柳生抱琴來,設座其中,自己躲了躲進樹木半遮麵的地方,隻留了袖角。
又說,“此處有些生冷,柳公子可有手爐?”
忙說一聲抱歉,喚小廝弄來爐火在側,又上了熱茶手爐,才敢下坐。
“方才失禮,在下平日裏隻知道琴曲,也未有姊妹相稱,有所怠慢,還望七小姐原諒。”
說話間白鳶小跑來報信,七娘得了眼色,忙說,“是我冒昧,給公子提了這般無禮要求,還選在大風之下,實在過意不去。還望公子不忘初始,賞我琴曲。”
越說心中越沒有底氣,朝自己諷刺:馮七娘啊馮七娘,你都活了多少年的人了,還這般矯揉造作,就不怕人家不領你的請,掀桌走人嗎?
看柳生麵不改色,多少是有點正派公子之資了,彈奏之間也沒有顫抖,像是不怕冷一般。真是不知為何。
馮淑平下來之時,馮玉故意繞了個路,說是要轉一轉。所到花園之間,確實看得到此處風情。耐得隻見了馮七娘衣角,她今日又穿的普通,根本不知柳生與何人相會。
趁熱加油,馮玉說道,“哎呀,這個柳公子竟然光天化日與佳人相約花園,不知是何人啊!”
他假裝走過去,等白鳶過來一唱一和。
“五公子!”白鳶假裝是有理的狀況,“君子不擾人所喜,這個你不懂嗎?”
馮淑平看得心意涼,隻管先走,“人家錦繡樓開門做生意,咱們就不打擾了。”
馮玉見她上鉤,又說,“什麼生意是一男一女園中相會啊?這般好生意,改明兒我也來找一找。”
馮淑平心頭一絞眼眶一紅,竟先走了。
馮七娘終於領悟了一句話叫做“風蕭蕭兮易水寒”。埋怨的小眼神瞪著同樣沒有車回去的馮玉,兩行小眼淚就要跟著鼻涕一起出來了。
“如今我披風都還在車上,五哥……”七娘弱弱說著。
錦繡樓客盡散去,馮玉也沒了辦法,隻能硬拍著胸口說,“哥哥我也沒披風。不如……讓白鳶回去取?”
馮玉平日也不愛帶小廝,如今伺候在側的隻有白鳶一人了。
她可不答應,隻管斥馮玉,“五少爺,我也沒披風!”
縱是大冷的正月,士族門下沒有誰會穿厚重的衣衫出門。反倒是在披風上做功夫,加上出入時間短,屋內也都生足了爐火。
正是為難,也得馮玉眼尖,相中了一熟人馬車,抬腿就跑出去了。
“哎喲,這不是曹兄嗎?”
一溜煙攔下了一輛裝飾姣好的馬車,七娘見得車子用上好的楠木製作,門角有雕花,簾子上錦繡,算得上是上乘了。
馮玉不知何時鑽上去了,沒一會兒探了個腦袋出來招呼妹妹。
“七妹,趕緊上來!”
趕車的小廝無奈放下了馬凳,比小姐家用的要高許多,也沒得她們平日裏的踏板好用。
白鳶在後頭托扶了一把,馮七娘小心踩上去,見眼前有一隻手伸過來,以為是馮玉的,也沒多想,搭了上去。被那人一扯,差點沒整個人都摔進去,抬頭才發現,又是杜亭承。
最近,和這位別架大人見得有點多了。
理了理有點亂了的外衫,待白鳶上來後,車子裏的人有點多了。
七娘認得曹公子,比馮玉大上兩歲,長史家的兒子,與兄長馮易算得上是有交情。
忙問候,“曹公子安。”
曹煥扯了扯嘴角,沒想到什麼說辭,隻道,“真是……巧遇。”
倒是杜亭承,見馮七娘上車後連打了兩個噴嚏,小臉發白的,不忍心問了句,“可是受了寒?”
自然是受寒!七娘心裏狂吐槽:我在這鬼天氣之下吹了小半個時辰的風,你試試?
他小廝眼色好,也曉得主子性情,看他忙活,不露聲色遞了他狐領大氅。
曹煥正被馮玉擠的難受,二人鬧得正開心,見了這一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馮七娘也是驚訝:杜大人你在做真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做什麼!
杜亭承沒給這幾個人影響,直把大氅套在馮七娘的小身板上,道,“莫要冷傻了。”
見七娘沒多反應,依舊是那麼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又補了一句,“你已經夠傻了。”
馮七娘咬牙切齒地轉過腦袋,心中隻有一句話:我老太婆被一個小子調戲了,被調戲了,被調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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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如今是一團亂。
二夫人把大門一關,根本不想聽外頭哭嚎吵鬧,連忙了一天回來的二老爺馮辛都格外頭疼。
是夜,二夫人把女兒叫到房中,長嗟短氣說了一堆。
“今兒孫姨娘鬧到你爺爺那,可是生氣,一整個下午你大伯母都在和三房的人置氣,可別去你二姐那頭撞晦氣了。”二夫人覺得七娘平日裏和馮淑平交好,才苦心勸說,“早上你淑和沒撞著你什麼吧?”
七娘搖了搖頭,“非要說有,就是扯懷了我的床簾。出門前讓人給換了。”
二夫人點了點頭,又說,“你也別去主屋討什麼公道,咱們不卻好的,開春了娘給你扯新料子,再做一床簾子就是。”
那倒是沒有必要,七娘也安了母親的心,道,“不用,我也不興這些東西。”
想到回來時前後院落的紛亂,七娘也來了好奇之心,忙問,“娘親不如和我說一說今日之事。”
二夫人哦了一聲,在腦子裏組織了一會兒,才講,“今兒起來之後,太爺喚了我同你父親去主屋。彼時孫姨娘已經跪在那頭哭訴許久,前頭也不知,隻聞她道你大嫂欺人,先是關了淑和,假名學禮儀,好容易才出來過年,年還沒過完,又關去偏院,還不讓照看雲雲。你大伯母可是能讓人欺負你大嫂的?斥責孫姨娘為奴滋事,又說你三嬸不管教庶女,讓淑和大清早來衝撞我們,鬧了失心瘋,失了禮儀顏麵,借出麻子撒潑,這才放在偏院靜養。
你爺爺不好權宜,委實是三房有點過分,便讓三位老爺商量,如今都沒得結果,隻聞得孫姨娘還在鬧,你大伯母也不理會她,隻讓人攔。”
這二夫人說事太平淡,七娘聽不出所以,早早告辭回房,找來丫鬟紫葵說嘴。
紫葵早晨也是在場的,因著十二歲個子小,沒能擠過來幫忙,出去看熱鬧的時候可是樂意了。
便說,“可不是孫姨娘撒潑,我聽大夫人房裏的人說了,這會太爺也保不住她,正準備送到莊子去!”
喲,原來還有這茬,“那三叔可是同意?”
“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孫姨娘是什麼人?原本就是個丫鬟,生了八小姐才抬的姨娘,算起來還是奴婢,直接衝撞了太爺罵了大夫人,開始還要打大少奶奶呢,好生給人攔了,送官都行!”
聽丫鬟說八卦,果真比她那溫和的娘親來勁。
“繼續說。”
“後來啊,她又去闖過偏院,拗不過幾個婆子,又去吵了三夫人,還淬了三老爺,可是犀利了!原本知道孫姨娘凶,還真不知道這麼目中無人,真不知道三老爺寵她個什麼!”
扯遠了。“不說別人家的事。”
紫葵哦了一聲,回頭說,“聽說大夫人已經去老太爺那頭請話了,必須送莊子,明兒天一亮就去,我看那,孫姨娘回天乏術咯!”
小丫頭竟然知道這個成語,馮七娘點了點她的鼻子,又給她一個事兒。
“這樣,我賞你一兩銀子,你去給我做個事。”
紫葵收下銀子,還嘴硬,“我是小姐的人,別說給我銀子,不給我也做!”
七娘伸出手,“那你還來。”
紫葵連忙後退,“主子要我做什麼?”
今日是有點亂,但是馮淑和的事不是正事,畢竟無論如何她之後也會嫁的好。就是馮淑平今日匆匆先回來,不知當下如何了。
“你去二小姐處打聽打聽,就問她身邊的丫鬟,瞧瞧什麼心情。”
見紫葵不懂,白鳶忙推了一把,“快去!”
這頭紫葵走,七娘就準備去找馮玉了。他說了有辦法,還未得和她細細說明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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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亂成一鍋粥。從大門出去開始,就有丫鬟掐架小廝攔阻。七娘披了黑色的鬥篷,由白鳶小心從小路上護著,才不被人察覺。
馮玉是翹了二郎腿在房裏聽伺候的大丫鬟抱怨,也是由得一兩個是他自己的人了,常年在外,有個衷心的就算上輩子積德了。
“我的爺,明兒早你趕忙去三夫人麵前討個好,八小姐出來準說你的不是。這事兒是你犯的,紙能包火多久?三夫人也不是不管事的人,你是她嫡親的兒子,總不能比八小姐差,替你說兩句軟化,回頭什麼都好說!”
馮玉倒是沒聽這話,挖挖耳朵吃他的茶。
瞧了馮玉沒反應,阿來掐了他一把,惹了他哎喲一叫。
叉腰道,“我說的話你聽了沒啊?出大事了要!”
馮玉嗬嗬捏了自己的手臂,躲著阿來,“來姐姐,莫要說我了,十八我就出去上課了,有什麼大事非要等我在家這幾天或是三個月後回來修理的?多大的活兒都去了。”
想著也是這個理,但是瞧見事情鬧得那麼大,阿來就是不高興。
趕著那幾個屋還是吵吵鬧鬧不停,阿來端起盆子要去關門。這小雖小,好在是個獨門獨院的,哥兒住的地方,也沒理由鬧氣。
方出了屋,兩個披了黑色鬥篷的人影瞧瞧閃進來,到了馮玉門口邊扔起石子。差點沒打中水杯,馮玉驚了一陣忙把人領進來,讓阿來趕忙把大門鎖了,這才舒心。
馮七娘何時做過偷偷摸摸的事情?上輩子沒必要,從前更是不敢。
如今跟馮玉一鬧騰,什麼都做了。
將鬥篷取下來,小臉方露出一腳,阿來喊了一聲小姑奶奶,邊燒茶水去了。
如今七娘來,馮玉可是高興,忙拉了她的手,好說歹說。“我就知道你與她們不同,果真不同,咱才是嫡親嫡親的!”
七娘拍了他的手下去,沒好氣坐在桌前,“我方才聽了一些,說說外頭的事兒有你什麼事?”
被問著了正開心,馮玉想說話,被端著茶水的阿來瞪了一眼,稍微收斂了一些。
“你可知淑和害花粉?”
害花粉?那就是花粉過敏的意思。不覺得啊,以往春天的時候,也沒瞧著百花盛開淑和會有什麼不好的反應。
搖搖頭。
“也不是所有花粉,隻是最著了桂花粉。咱家也從未大肆種過桂花啊,我問過娘一回,娘說桂花雖好,淑和不善,連桂花頭油都沒用,才知道了。”
那跟你什麼關係?七娘接過阿來的茶杯,不好意得瞪了一眼馮玉。
他又說,“昨兒他吵我要新年禮,我給了一副字畫,她嫌棄隻我作的沒意思,鬧了性子。我也是覺得好玩嘛,給了他一盒桂花麵膏,那是我前幾日好生翻找出來的,長安上好的胭脂膏,還在打算給娘還是你來著,她先鬧了。我沒見過姑娘長春蘚,就同她說這是白麵膏,用了可皮膚白嫩透亮,便是如此了。”
原來如此……
“那今早上她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無非就是用了那桂花麵膏,過敏了。早上我過去瞧她,才照了鏡子便大鬧起來,非說要殺了我,我往你那邊跑了,她才追過去的。”
原來是這麼個回事!真是孽障!
“她是你妹妹,怎能這般待她!”七娘嗔了他一句。
“就是!”阿來補了一句,“要整也不是這般明著來,回頭孫姨娘不剝了你的皮!”
“哎喲阿來姐姐!”馮玉忙把這位大丫鬟往門口送,“去幫我看著看著大門,來人就說我睡下了,我可有事和七妹妹說。”
聞言七娘也同阿來點了點頭,鬧她哼了一聲帶門先出去了。
七娘今夜來委實也是別的事。
“方才我讓紫葵去二姐房裏看了看,她委實是不高興的。今兒事兒多,也不能聽到許多小心,隻說她洗了便睡去了。不知接下來我要如何做?”
馮玉眼珠子繞了一圈,點道,“這樣,明兒你讓白鳶去給你送信,就說十四那夜,上元燈會,佳人相約。”
這個……“男女私會,並不好吧?”
日後給人落了個口實,可是如何好?
或是想到了七娘的難處,馮玉也出了一份力。“別怕,信,自然是我來寫。到時候相約,也並非是你去。你的任務,就是帶著二姐到指定的地方。剩下的事情,我來做便好。”
七娘狐疑地打量了馮玉一眼,“你做?可是如何做?”
馮玉笑了笑,看看白鳶,又想了想阿來,站了起來,舉著雙臂轉了一圈,“妹妹覺得我的身段如何?”
如何?說個頭嘛,馮玉還在張身子,十三歲的年紀也不算高,稍微同七娘差不多,還沒有馮淑平高。說身段的話,男孩子有什麼身段說的,隻消得在拉條,還沒張了肉,頂瘦頂瘦的,要不是臉不夠尖,那就是個猴兒了!
見七娘光看不說話,趕好跳到白鳶邊上,湊近了便說,“我這站在白鳶邊上,可是差不多啊!”
白鳶呸了他一句,走了遠幾步,“可不同你人來瘋,膽敢在太爺麵前剝下這層皮,我看太爺不打你!”
馮玉搖搖頭,對她的話不可置否,“瘋不瘋無所謂,事兒能成就好。咱這叫什麼,可是救姐姐的事兒啊。”
眨眨眼,又朝七娘說,“等完了二姐的事情,咱再好好理一理你的事兒。”
她的事?她能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