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解救威廉(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5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雪又開始下,飄飄揚揚地不停歇,非要把這個世界都籠罩在冰冷中才甘心似的。火車的嗚鳴聲越來越近,大燈照亮了鐵軌,黨衛軍們上前布好防衛線,等待火車停下。
火車發出最後一聲嗚咽停了下來,車廂門被打開,在車廂內,人們像受了驚嚇的牲畜一樣睜大眼睛看著納cui軍官,哆哆嗦嗦地在車廂內擠成一團。
黨衛軍上前,用步槍驅趕人群下車,命令他們在冷風中排好隊伍。
沈江夏和威廉依舊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群驚慌的人。
斯皮爾曼站在車廂旁,和其他猶太人一起負責幫助瘦弱的女人和小孩下車。車上下來的每個人都神情憔悴而絕望,斯皮爾曼緊抿著唇,將女人和孩子們一個個送下車,送進勞動營裏。
他隻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個男人站在高台上,側身和勞動營的司令官交談著什麼,即使光線昏暗,他也能看到他臉上掛著閑適淡然的笑容,醒目而刺眼。斯皮爾曼咬了咬唇,收回視線繼續自己的任務。
從高處看下去,能清楚地看到,在人群間,女人們驚惶地握著彼此的手,互相安慰著、鼓勵著,小孩們則緊緊地跟在大人身邊,依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得如此恐怖。
人群被黨衛軍編成了一條隊伍,一個軍官吹著口哨,手中的馬鞭高舉著,指揮著隊伍往勞動營走去,看守們手中揮舞著鞭子,驅趕人們前進。
然而他們前進的方向卻不是營房。
沈江夏眯眼看向那邊,詢問身邊的威廉,“那邊不是營房,他們要去哪?”
威廉丟掉手中的煙頭,抬起軍靴踩滅,看著沈江夏淡淡地說道,“浴室”
沈江夏指尖微頓,視線落在那些自以為幸存的人身上,迎麵吹來的刺骨寒風吹痛了臉頰,刺得眼眶酸澀……
女人們來到一間營房裏,被命令脫去所有衣物,粗魯的女看守像對待牲chu一樣,用剪子剪掉她們的長發。女人們顫抖地坐在長凳上,腦袋上的力道讓她們害怕,她們強自壓住心中的恐懼,握住身邊同伴的手,傳達著微弱的安慰。
剪完頭發後,女看守開始驅趕人群往一間房間走去,女人們絕望地進入室內,她們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會是什麼,黑洞洞的房間和房頂上橫七豎八的管道讓她們害怕。
女看守將大門落鎖。
室內的女人驚懼地看著頭上的管道,青紫色的嘴唇不斷顫抖著。時間過得緩慢極了,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這麼長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管道發出幾聲嗡鳴聲,然後,‘噗’的一聲,管道的噴頭一個接著一個打開,水花像噴霧一樣灑落下來。
人群開始尖叫起來。
冰冷的液體澆在凍得發僵的身上,她們發現,這是水,不是可怕的毒氣,也不是不知名的恐怖液體,而真的是水,冷得刺骨、讓人喜極而泣的冰水。
聽著遠方的尖叫,沈江夏的指尖微顫,威廉湊了過來,在他耳邊輕笑著說道,“相信奧si維辛裏這樣的叫聲一定會更多…”
威廉慢慢踱步上前,看著遠方,偏頭說道,“你知道嗎,現在的毒氣室采用的是一種名叫齊克隆--B的氫氰酸類殺蟲劑,那群穿白衣服的偽天使讚美其‘兼具sha人快速和成本低廉的優點’。它能迅速破壞人體內的發酵作用,使紅血球不能供氧,造成窒息而死;它同時還能導致並發頭暈、嘔吐、神經中樞損壞。在短短的時間內,它會讓人痛苦至極,而迅速地死去………”
沈江夏沒有答話,他不知道男人為什麼突然和自己講這個,所以隻能保持靜默。
威廉回過頭來,灰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沈江夏,“在1公升空氣中隻要含有0。12毫克的齊克隆--B,人體吸人即可致死,就此離開人間…”
沈江夏回視著他的注視,男人嘴裏輕描淡寫地講述著那高效的毒氣,眼裏卻似乎含了水光一般,浸得眼角微紅,而灰色的眸子卻閃爍著冷漠的光芒。
沈江夏不語,收回視線看著已經停止尖叫的遠方。突然,他感到有人似乎在看著自己,沈江夏低頭看去,正好看到黑發男人仰著腦袋牢牢地盯著自己。
那抹視線太過明顯,太過濃烈,沈江夏能清楚地感受到裏麵的敵意與憤怒,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奇怪情愫。
男人見沈江夏看過來,立馬收回視線,在黨衛軍的指揮下,走向自己的營房。
威廉也注意到了那個男人。
看著男人離去的佝僂背影,威廉不冷不淡地說道,“他似乎很關注你,那天我在馬上,也看到他遠遠地盯著你看”
沈江夏勾了勾嘴角,掏出口袋裏的香煙銜在唇間,似笑非笑地說道,“啊,可能是我長得太英俊了吧~”
威廉哼了一聲,掏出火柴替沈江夏點燃香煙,“德yi誌di國是不會容忍同xing戀的存在的,尤其是低jian的猶太同性戀…如果他對你有一絲想法,滅絕營裏的醫生時刻等著他……”
沈江夏笑了笑,沒有說話,咬著香煙輕輕吸了口氣,煙頭的火星便逐漸亮起。
威廉扔掉手中的火柴,伸手奪過沈江夏銜著的香煙,含進自己唇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沈江夏無奈,隻能重新掏出一根。
這時,一群黨衛軍推著拖車從遠處走了過來。
“那是?”
威廉挑眉隨意地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頭發和衣服鞋子”
沈江夏點了點頭,看著士兵們由遠及近,將各色各樣的衣物和一車車頭發送到火車上。
這些頭發,會被編製成繩索或坐墊;衣物也會被送去專門的工廠加以利用。而在滅絕營裏,死去的人的人pi還會被納cui藝術家精心剝取下來,製成各種藝術精品;死者的金牙被拔下來,回爐煉製為金磚或金條;屍體遭火化後流出的人油,被無孔不入的專家加工成肥皂;到了後來,甚至被害者的骨灰,也會被製作成磷酸鈣的原料,出售給德國農場主充當肥料。
沈江夏沉默地看著運送東西的黨衛軍,而這時,遠方又傳來一陣吵鬧聲,沈江夏抬頭看去,就看到黨衛軍正驅趕著一群穿著‘條紋睡衣’的女人走向營房。
身側的威廉叼著香煙笑出聲來,輕輕一跳坐在了欄杆上,“那裏真的是浴室~剛剛我說那裏是浴室時,你嚇得連嘴唇都白了~”
說著,威廉抬手撫上沈江夏的唇瓣,輕輕摩挲著。
沈江夏瞥了他一眼,抬手拍開他的手,徑自走下樓梯,威廉笑著跟上來摟住他的肩膀,沈江夏推開,男人又摟上來,“走,去喝一杯”
“不去”
“今晚還是我請客,我請你喝拉圖莊的波爾多,二八年的~”
“我要去休息了”
“今晚我說了算,喝酒去”
“……”
-----------------------
這次被威廉拖去酒館的結果就是,沈江夏被他灌得七葷八素,最後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別墅的。以前常要應酬,他的酒量雖然沒有千杯不醉這麼誇張,但至少喝得不省人事是沒有過的。
沈江夏捏了捏作痛的額頭,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他身上並沒有難聞的酒氣,穿著幹淨舒適的睡衣,也不知道是誰給換的。
沈江夏下床走進浴室裏,洗簌一番出來後,正好聽到一陣急切且冗長的哨聲。
隨手披上軍裝外套,一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便照了進來,沈江夏眯了眯眼,打開陽台的門走出去。
今天天氣很好,積雪化了許多。在不遠處的勞動場上,猶太人排成數列站在一排排小桌子前,而黨衛軍也在忙碌著。有人端來留聲機,放上唱片,然後將擴音器放在邊上,德國的古典音樂便從喇叭中婉轉地流瀉出來。
“沒想到你今天竟然起得來~”
沈江夏順著聲音看過去,威廉正舒適地坐在隔壁陽台上,襯衣的袖子高高挽起,一名醫生正在給他做抽xue。
“這是幹嘛?”,沈江夏撫著抽痛的額角,輕聲問道。
威廉笑了起來,“你都喝糊塗了,今天是每年例行的檢查,你過你過來,讓艾克給你檢查一下,你看起來有點虛弱”
簡單地檢查完身體後,沈江夏放下袖子,扣好襯衣領子,一旁的威廉突然走過來,抬手將一件毛領大衣披在他身上。
沈江夏略帶疑惑地看向男人。
威廉隨意地回道,“軍裝大衣太薄了,這個你先披著,你今天臉色很不好”
沈江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入手有些發熱,估計是昨晚受寒了。
兩人吃完早飯後來到勞動場上,猶太人的檢查依舊在繼續,四周高豎著的喇叭裏放著高雅古典的樂曲。接受檢查的人群慢慢挪動著,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偶爾會回過頭來看一眼沈江夏他們,然後又迅速地回過頭去。
斯皮爾曼站在人群中,看著從遠處走近的男人。今天他披著一件毛領大衣,軍帽下的臉有些蒼白,時不時抬手用手中的手帕捂著鼻子,似乎有些不舒服。
斯皮爾曼靜靜地看著和司令官交談的男人,眼神空洞而詭譎。突然,司令官看了過來,斯皮爾曼身形一顫,立馬收回視線低下頭來。
威廉眯了眯眼,灰色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嗜血的意味。
“怎麼了?”,看著突然不說話的男人,沈江夏詢問了一聲。
威廉回過頭來,看著沈江夏不說話。
威廉細細地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眼角微微發紅,水潤的眸子似乎含著淚光一樣,厚重的毛領裹在他的肩上,深色的裘毛拂在他蒼白的臉頰邊,整個人像冬天裏的精靈一樣好看…第一次,覺得一個男人穿軍裝會這麼好看……
威廉猛地收回視線,岔開話題問道,“你要不要去醫務部拿一點藥”
沈江夏拉了拉大衣,搖頭,“沒事,小感冒而已”
……
即將接受檢查的猶太人要先脫去衣物,赤luo地站在寒風中,等著接受檢查。
而四周的黨衛軍、軍官和醫生則冷漠地看著。即使有些猶太女人美若天仙,還脫光站在眼前,他們也不為所動,納cui分子認為猶太人是最低lie的種族,而日耳曼民族是人類中最高貴的人種,奸yin猶太人就是對自己民族的侮辱,這種思想,深深地紮根於他們的靈魂之中,難以拔除。
眼前都是chi條條的人體,沈江夏看了一眼,入目的都是瘦骨嶙峋、滿是傷痕的軀體,甚至連小孩也都是這樣。脫去衣物的孩子就像一隻皮包骨的猴子,緊緊地依偎在大人身旁,空洞地瞪著大眼睛。
檢查的醫務官沒有任何表情,動作粗魯,與之前恭敬和他們打招呼的樣子是判若兩人。
突然,不遠處的人群出現了騷動,沈江夏和威廉應聲看過去。
隻見兩個士兵架著一個赤luo的男人,似乎要把他拖出人群,男人慌亂地向那桌的醫務官解釋著什麼,然而醫務官隻是不耐煩地打落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厲聲命令兩個士兵把人帶走。
威廉抬步走過去,沈江夏也跟了上去。醫務官見他們過來,立馬恭敬地起身行了個‘納cui禮’,威廉淡淡地點了點頭。
男人看到他們,掙紮得更激烈了,赤luo的肉體在黨衛軍的挾持下像無力的肉蟲,他的神情絕望而又帶著一絲希望,嘴裏嘶啞地喊道,“長官!我這道疤隻是做盲腸手術留下的!我很健康!我還能做很多工作!!!真的!我的朋友能證明這一點!!!”
男人熱切地回過頭看向人群,這時另一個人擠出了人群,重重地跪下,看著沈江夏說道,“長官大人,我能證明,費佛博格是一個強壯的男人,而且工作認真勤勞”
跪在地上的人,沈江夏和威廉都認識,正是斯皮爾曼。
沈江夏垂眸看著跪地的人不語,心中鬱悶這男人怎麼就這麼能招風,要是哪天自己沒注意,沒準他就真的被人she殺了。
威廉瞥了沈江夏一眼,見他直直地看著跪地的男人,眼中閃過片刻的冰冷。
寂靜的空氣裏突然傳來上膛的聲音,沈江夏收回視線,疑惑地看向握著手qiang的威廉。
威廉握著手qiang,繞過沈江夏,來到那個被架住的男人身邊,利落地抬手扣下扳機,在流暢的動作間,迅速了結了一個生命。
被洞穿的腦袋汩汩流出一地的鮮紅,男人的眼睛大睜著,停止收縮的瞳孔裏充滿不甘與怨恨。
全場都安靜極了,槍聲的餘音像夢魘一般環繞在每個猶太人耳邊。
斯皮爾曼控製不住地全身發抖,指甲深深陷進手掌裏。自己的朋友就這麼慘死在自己眼前,而他連表達憤怒的資格都沒有,那爆瞪的眼球直直地盯著自己,無聲地傳達著濃濃的怨恨。
昨天他還笑著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會過去的,然而今天,他的腦袋就被穿了一個洞,赤luo的身體像垃圾一樣被遺棄在泥地裏。
斯皮爾曼狠狠地咬著牙,抬頭看向站在一邊的男人,他就這麼事不關己地站在那,冷眼看著無辜的人命消失在眼前。既然他能救他們一次,那為什麼不再救一次!?明明隻要他的一句話,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就會放下手中的槍,他為什麼不阻止!?惡魔!都是一群惡魔!!!
注意到那道充滿憤怒而憎恨的視線,沈江夏漠然瞥了男人一眼,轉身走向威廉。
看著男人再次轉身離去、走向那個魔鬼的背影,斯皮爾曼空洞的黑眸充滿了怨恨和憎惡………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後,威廉停下來,轉身看向沈江夏,灰色的眼眸一如初見時的冷漠而淩厲。
“我she殺了他”
“……”,沈江夏點了點頭,輕聲回道,“我看到了”
“你很不開心”
威廉突然上前幾步,幾乎是貼著沈江夏站著,冷眸直視著沈江夏的眼睛,兩人的鼻尖堪堪就要碰在一起。
沈江夏毫不畏懼地回視男人,輕笑著說道,“我沒有不開心。我們有權殺死他們,有人‘犯罪’,我們就判他si刑…親手處決,更有快gan。但是那不是權利……權利,是我們有足夠的理由去殺死一個人,但卻不去殺…”
威廉靜默,看著沈江夏,連睫毛也不曾顫一下,“你認為這就是權利?”
沈江夏嗬了一口氣,帶著誘惑似地說道,“皇帝的權利正是如此…某個小偷被帶到皇帝麵前,他匍匐在地上,苦苦求饒,自知難逃一死。然而…皇帝赦免了他,既不值得殺,釋放就行了……”
威廉突然輕笑一聲,“所以你不會動手殺人,看到有人死去,你甚至會皺眉”,他的手輕輕撫上沈江夏的眉頭,繼續說道,“你不殺他們,而是赦免了他們…因為他們不值得你賜死……嗬,你比我還冷酷…”
沈江夏垂下長睫,微勾著嘴角,輕輕呢喃,“這就是……權利”
威廉眼中的笑意逐漸斂去,靜靜地看著眼前垂眸的人。他們站得是這麼近,他甚至能數清他的睫毛。
氣氛稍稍沉默了一會後,威廉首先收回視線轉頭走開,沈江夏輕笑一聲,攏緊大衣,也慢慢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