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新兵們看完新聞聯播後紛紛要做思想彙報，當然，今天的思想彙報除了歐煦陽被排長肯定了其他的人還是一筆糊塗賬。
    回寢後，他們一班的班長董浩就把他們揪到一起訓，大致內容無非就是嫌他們多丟他的臉，連個思想報告都學不會，說著說著不免就扯上了歐煦陽，“你們看歐煦陽，不過來了四天，就能得到排長的誇獎，你們什麼時候也能對學的東西長長心？也讓長官們能正眼瞧瞧我們一班啊？”
    “班長，那不一樣，歐煦陽是高材生，人北大的呢。”汪博忍不住小聲地抗議道。
    “汪博！怎麼哪兒都有你！給我出列！”董浩瞬間就惱了，扯下帽子就抽了一腦門給汪博，“你能不能給我管住你這張臭嘴！你跑圈兒是還清了對吧？骨頭又癢了是吧？！要不要我再給你加個碼？”
    “別別！班長，我錯了我錯了……”汪博抱著腦袋可憐巴巴地大叫。
    “哼，要不是歐煦陽那天給你在那李耀那兒說了一嘴，你來這第一天就能醫務室去！”董浩拍拍帽子，扯整齊了，輕輕放到自己床鋪上，回頭看看歐煦陽，似乎在琢磨什麼，然後打發眾人道：“散了吧，都洗漱去吧。歐煦陽，你留下來，我有話說。”
    大家都怪累的，聞言班長同意放他們了都樂得自在，立刻作鳥獸散，脫衣換褲拿臉盆拿毛巾，都想快點洗完躺床上。隻有汪博抱著臉盆端著肥皂忝著笑臉迎上來，“班長？你有啥髒衣服要洗的不？我替你洗了唄？”
    董浩挑挑眉，終於和顏悅色點了，也不客氣，從床底踢出一臉盆，指指道：“拿去吧，洗幹淨點！”
    然後，歐煦陽就瞧著汪博仿佛就像得了聖旨一般笑嘻嘻地捧著就走了，這狗腿的模樣看得他不由就笑了，完全忘了班長還看在一旁。
    “這小子嘴欠但還好會來事兒。”董浩評了句，隨後拉了把椅子給歐煦陽示意他坐下來，自己也坐到了床上，看著他突然就來了句：“你和李耀啥關係？”
    這完全莫名其妙的一問瞬間把歐煦陽給弄懵了，本能地產生反感，才坐下的他嗖地就站了起來，皺眉道：“你留我下來就問這個？！”
    董浩饒有興致地瞧著歐煦陽這出反應，“怎麼？不能問？看來真有什麼了。”
    歐煦陽聽聞反身掉頭就走，董浩立刻嗬嗬笑著一把拉住他，“你看你就特別不會來事兒，我好歹是你班長，問你句話你就這態度？”
    “這問的話我沒什麼好回答的。”歐煦陽冷冷道。
    “怎麼沒什麼好回答的，李耀好哪一口也不是什麼秘密，而且你不是被他招來的嗎？聽說還為了你特意從特種部隊跑來新兵營當教官呢。”董浩笑笑，一臉等著歐煦陽這麼接這話的樣子。
    而歐煦陽頓時一肚子疑問，雖然也不想問可是他也需要搞清楚，隻好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是被他招來的？”
    董浩抽出一根煙夾在了耳朵上，然後站起來，看上去似乎不準備回答，眼神意味深長，“看在你現在在我班裏我勸你句，有時候也需要表表態的。”
    歐煦陽皺眉不語，腦子裏的想法卻轉了百八來回，直覺告訴他董浩的立場似乎並不簡單，想了又想，很是尷尬地開口問：“班長，你是有什麼話要提醒我的嗎？”
    董浩有點無語，眼瞅著大寢室內零零散散的其他新兵心說這孩子還真是有點傻，隻好指著桌上的熱水瓶命令道：“你提著那倆熱水瓶，跟著我去打水去。”
    然後，走出寢室的時候歐煦陽還看到兩三個戰友有意無意地拿眼偷覷著他。
    “哎，我問你，你爸媽都幹什麼的？”走在走廊上，董浩忍不住問他。
    “做生意的。你問這個幹什麼。”歐煦陽奇怪。
    “嗬，難怪……大城市裏來的、又家裏條件還不錯。”董浩嘖舌。
    “我家欠著債呢。”歐煦陽不滿道。
    董浩停住腳步瞅了他一眼，沒頭沒尾地又問道：“那李耀認得你爸媽麼？你們認識很久了麼？”
    “沒有！”歐煦陽大聲問：“班長，你就把話說清楚不行嗎？”
    董浩愣了一兩秒，隨後沉下臉一腳踏進水房，低聲道：“你給我過來。”遂一把抓進了歐煦陽。
    “我現在看你小子覺得你是真傻呀，這麼擱走廊上就能對我大吼小叫的，你是逼著我弄你是不是？”董浩幾乎氣不打一處來，隨後想想又罷了，正色道：“警告你給我改，這可沒下回。現在，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和李耀是個什麼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我男朋友同學的哥哥，之前隻見過幾次麵。”
    麵對歐煦陽的直言不諱董浩一時有點懵，隨後苦笑感歎：“你還真是有話就說啊……”
    “怎麼了？事實就是事實。”
    “那你可遇上麻煩了。”董浩卻接口道。
    歐煦陽一愣，有些不安有些奇怪，“為什麼？”
    “因為你之所以能進部隊來是因為李耀。”董浩說著反手就把水房的門給鎖了，神情很嚴肅。
    “我是被部隊領導招來的，和李耀有什麼關係？是他們當時候特意到我們學校找我——”
    “我說你到底清不清楚李耀在我們部隊裏是個什麼身份？”董浩不耐煩地打斷道。
    “不過政委的兒子而已。”
    聽著歐煦陽說這話時候的語氣，董浩眉毛挑得老高：“嗬！聽口氣你還挺瞧不上咱軍區這位太子爺啊……可你知不知道就是這位太子爺提出來要把你揪進部隊的，而這位太子爺就是拿著你是他相好兒的名義提的要求。”董浩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下來看歐煦陽的表情，很是玩味，隨後竟然露出了些許幸災樂禍的表情，自言自語感慨道：“看來他也有一廂情願的時候啊……”
    歐煦陽皺眉：“他說我是他相好兒？什麼時候？對你說的嗎？”
    董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有必要說嗎？那些意思都擺在臉上，明眼人一看便知。要不是我現在是你班長覺得似乎不像那麼回事兒才多問你一嘴，這營裏其他人是怎麼想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惡心感泛上心頭，“我明白了，我會和他去說清楚的。”歐煦陽冷著臉說。
    董浩嘴角彎了彎，撚滅了煙蒂，遂開門走了出去。
    深夜，地段中心醫院的門口忽而疾駛進一輛救護車，開了車門，下來了一男一女，男的年紀挺大了一臉怒容、女的年紀輕輕眉宇間頗為不耐。
    接急救的大夫走出來和救急醫生交接情況，看著被換下擔架車的病患麵色蒼白，拿小手電照了照他的瞳孔，遂皺眉問那對男女：“到底是幾天沒有進食了？”
    卞先生沉著臉回答道：“不清楚！三四天！”
    大夫也不悅道：“他是你兒子吧？你這父親怎麼當的？連兒子幾天沒吃飯都不知道！”
    “臭小子他和我強故意絕食，我沒抽他一頓都是在克製了！”卞先生顯然很憤怒。
    大夫聽聞先是不語，急忙安排護士給查量血壓準備藥品，然後才回頭冷臉道：“血糖濃度低於正常標準一段時間後是會引起休克甚至死亡的，這次算你們送過來及時！”
    卞驍俊再睜開眼時已經天色大亮了，他先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愣了一會兒，然後才想起來昨天晚上餓到虛脫的自己準備起來去喝口牛奶，而就在雙腳落地的一刹那眼前就此一黑。環顧四周，他很高興地看到自己現在身處醫院並且病房內一個人也沒有，終於如願以償。
    “你醒啦。”聽到摁鈴的護士探進腦袋來瞧了他一眼，然後走了進來，“知道自己是誰嗎？身體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問著，給他綁上了血壓計開始抽氣。
    “護士姐姐，我家裏人他們不在嗎？”卞驍俊最先想問的卻是這個。
    “哎，你爸爸說他下了班就過來瞧你，沒關係的啊，這裏還有醫生呢。”護士估計是生怕卞驍俊剛睜眼瞧不見家人心裏傷感於是就安慰道。
    卞驍俊聽了笑了笑，然後說：“護士姐姐，我好餓。”
    “行，正好放午飯了，我叫他們給你打點流質過來。你多日沒吃飯，現在吃不了硬食。”護士說著就要走。
    “等等，”卞驍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隨後央求道：“姐姐，能不能借我你的手機，我想打個電話。”
    護士瞧著這個眉眼帥氣的大男孩，無奈地笑了笑，掏出手機交給他，“瞧你，肯定是急著找女朋友呢吧？行，打吧，我給你催飯去。”
    瞧著人走出了病房，卞驍俊立刻撥通了那串早已刻印在心裏的號碼，電話過去，卻是料想之中的關機。可雖說是料想之中，但還是控製不了內心的失落，悶坐在床頭好一會兒，然後勉強起身從自己昨晚被換下的衣服裏翻出了身份證，按照之前的計劃，他這才撥通了另一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通了，那邊傳來許久未聽的聲音，“喂？”
    “友成，是我，我是驍俊。”卞驍俊僵著嗓子開了口。
    短暫的沉默，隨後還是那樣溫和的語氣帶著笑意，“好久不見啊，你換手機號了？怎麼在部隊也能用手機？”
    “我不在部隊，沒去成。友成，長話短說，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卞驍俊著急發問。
    半個小時後，程友成趕到了醫院，然後他在內科病房裏找到了卞驍俊。怎麼說呢，當他瞧見卞驍俊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麵頰消瘦泛黃，眼窩深陷，嘴唇蒼白。
    “你怎麼了？”程友成不由很擔心。
    “你要是四天不吃飯，差不多也能這德性。”卞驍俊自嘲式地笑了笑，隨後他脫下病號服，問：“都帶來了嗎？”
    程友成從包裏拿出了衣服褲子，隨手關上了房門，“我已經替你買好火車票了，下午三點。可是，你確定就這樣離開醫院嗎？我認為你還是應該繼續休息。”
    “我那麼多天不吃飯就是為了能從那個籠子裏逃出來，現在正好那麼快就有這個機會，誰也不在，我絕對不能浪費了。”卞驍俊一手拔了手背上的針管，隻匆匆拿床單擦拭了濺出來的血跡，然後快速地換上外衣外褲，還戴上了他特意叫程友成帶過來的毛線帽子和平光眼鏡。
    隨後程友成先開了房門，左右瞧了瞧，回頭示意卞驍俊先出去，卞驍俊立即疾步走出病房，一路低頭，旁若無人，程友成隔了一會兒緊隨其後。他們倆特意避開了電梯選擇了安全通道，可當他們倆剛走進樓梯口時，迎麵就撞上了正走上樓的那位護士姐姐。
    護士漫不經心地瞧了他們一眼，像是沒認出來，卞驍俊急忙移開目光低下頭，可正擦肩而過時，忽聞護士驚訝地叫道：“哎？！是你？！你怎麼出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卞驍俊幾乎半秒就反應過來，立刻一個閃身撒開腳丫飛奔下樓，一邊大聲道：“友成！快跟上我！”
    “哎！你不能走啊！”護士急得急忙也跟著跑了下來，隻奈何到底跟不上兩個大男生的腳步，才跑了沒幾步就聽見樓底安全門哐當一聲，心知他們已經出去了，頓時腦袋一漲。
    其實卞驍俊身體根本沒有恢複多少，他跑出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感覺頭暈眼花，可是腳步卻不敢停，就生怕背後被人追上來，即使真的沒人追上來。
    “驍俊，別跑了，沒人過來。”程友成上前拉住了他。
    “去馬路上打車去火車站，沒多少時間了，如果錯過今天，我不知道又要被關到什麼時候！”卞驍俊情緒很激動，他氣喘籲籲走到路邊，焦急地望眼瞧著遠處，嘴裏念著：“護士肯定要打電話給我爸，絕不能在我爸趕來之前沒走掉！我一定要去北京找他！”
    “時間還早，你不用慌。”程友成瞅見對麵車道上駛來一輛空車，急忙招手示意他轉彎掉頭，看著大冬天裏都急出一鼻子汗的卞驍俊，心裏暗自歎息。
    三點的火車兩點十五開始檢票，程友成在卞驍俊進站前把一直背在自己身上的背包遞給了卞驍俊，關照道：“裏頭有一瓶水，幾袋麵包，夾層裏有一個白色的信封裏頭有錢，不多，我隻能拿出來兩千塊。”
    “夠了！謝謝你兄弟！”卞驍俊認真地看著程友成，想起以往一時感念，“還好有你在這裏，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程友成微微笑了笑，也不知為什麼開口道：“我也要謝謝你，還好有你在他身邊，否則我心裏會一直不安。”
    卞驍俊笑了笑，隨後轉身準備進站：“錢我會還你的，到了北京後給你電話。”
    “驍俊，等等。”程友成忽然又開口叫住。
    卞驍俊回過頭，看著程友成的神情覺得他有話要說。
    “其實，他一直對你是特別的，包括我，他都沒那麼上心過。”程友成神情有點黯淡，“我想，也許從很早時候開始他就喜歡你了，隻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所以，我們三個走到今天這一步並不是巧合。”
    “友成，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卞驍俊問。
    “因為這次回國我看到了已經不一樣的他，成熟了，變得更好了，然後我知道原來是你一直在他身邊。那天他出發前我去找他，他向我提到你時候臉上的笑容連藏都藏不住，怎麼說呢，那時候我要說沒什麼想法是假的，雖然是我先放棄的他——”
    “友成，”卞驍俊打斷道：“你也不一樣了，我們都變成熟了，所以該向前看了，過去沒有對錯，釋懷吧。”
    程友成一言不發地看著卞驍俊走進了站台，背影很堅毅。
    他說的沒錯，既然是我自己的選擇，那就該釋懷了。他心想。

    作者閑話：

    你們以為我棄坑了？我沒有~~~我隻是恰逢回國、恰逢航班取消、恰逢人累到趴暫時斷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