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燭火輕輕晃動。
    仿佛是被無端的風即將吹滅，映像內傳出淩亂的蝴蝶撲翅聲，暴雪在紅蝶帶起的狂風下刮起雪霰，然後便是驚恐響起的人聲，馬嘶，聲音混亂地攪在一同，無數紅蝶自焰姬指端撲飛而起，仿佛一朵巨大的海棠花在雪中慢慢地旋開顏色。
    而慘烈的呼喊聲攜著鮮明的氣息，一時畫樓內回蕩了聲聲哀嚎，拂蝣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龍紋燭火仿佛也被狂風暴雪吹拂著一般，那一點長久不滅的光此時顫悠悠飄搖欲滅。
    “芳華訣，巫祝相傳秘術，可在頃刻間化千萬生魂為白骨，奪無數性命，但代價便是……”
    巨大的海棠花以豔麗至極的方式緩緩綻放，紅蝶瞬間覆上雪崖，皚皚白雪中紅豔得驚心動魄。她紅衣曳地，長發飛舞，微微半仰起臉看著澄藍的蒼穹，周圍一片支離破碎的血腥，唯獨她靜靜站在海棠花的中央，身側血凝成的花瓣翻飛，嬌豔如故。
    “……死亡。”
    玄墨幾番嚐試想要走向她，卻始終被無數紅蝶隔絕在外，他不顧自己身上已被雪吹得分外狼狽，隻是一聲一聲喚著她的名字。紅蝶仿佛深海，忽然洶湧地將他淹沒，他睜著眼卻隻能看見一片血紅色猙獰。
    於是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青絲覆上雪色，麵容從美豔慢慢轉為蒼老，她仿佛一步一步在提前渡過的年華裏行走著，迅速地消耗自己的歲月，以祭起那芳華之訣。
    笑容雍容，眼神悲涼。
    四周白骨累累，哀嚎之聲不絕，雪地裏紛紛開出血色的花來，華美得仿佛一場夢，玄墨心中卻仿佛響起清脆的一聲，隨後全身都彌漫開刻骨的痛，卻又說不出是如何的痛楚。
    ……焰，你知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你，從來也沒有。
    她以生命祭起芳華訣，最後麵容已徹底無法辨認，隻不過剩下紅衣裹白骨罷了。然後，連白骨也悄然化作灰燼，消散在血腥的風中。
    記憶中的風聲漸漸消失，畫樓歸於一片寂靜中。那本就飄搖欲滅的燭火忽然劇烈跳了一下，隨即徹底黯淡，昏昏的暗頓時湧來。拂蝣淡淡掃一眼四周，長信宮燈猝忽燃起昏黃色光芒，潮水般的黑暗頓時退開。
    “我成為魂魄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隱約中響起一聲輕歎，焰姬不知何時將發間的海棠花摘下來，漫不經心地端詳：“但他不記得我了。”
    拂蝣靜靜坐在對麵，看著焰姬那一抹淺笑恍惚化作悲傷的意味。沉香爐無端地冉冉升起寸縷薄煙，緩緩氤氳開淡香。她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隻是平靜地等待焰姬繼續說下去。
    “原來他早就忘了我，難怪還是會愛著她。”
    那些相伴相知的歲月，那些青梅竹馬·的年華，早已在她心中牢牢銘記，那是一種連輪回都可以舍棄的執念。隻是再相見時他們都已褪去青澀的眉目，舊日錯過的年華以斑駁的模樣悠然遠去。
    那受萬民朝拜的國師玄墨，他或許是早就忘了，曾經有一個女子，為他謝盡了芳華，最後挫骨揚灰。
    “……我已經為他死過一次了，如果再來一次，就是第二次。一個人可以死兩次，還都是和同一個人有關係。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最後她終於沉默，那一朵海棠花在她手中漫不經心地落下片花瓣。畫樓沉寂無聲，拂蝣亦未曾言語，長信宮燈中微微搖曳的火焰清晰映出泛起冷意的氛圍。良久，她緩緩開口。
    “我想做一筆交易，可好？”
    已許久沉默不語的拂蝣終於緩緩勾起一絲笑意：“遺忘或入夢，您的選擇？”
    焰姬輕輕捏著海棠花瓣的手指微微一鬆，一點朱砂紅無聲打著旋，飄然墜地。
    “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