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玄墨……”焰姬慵懶地斜倚在樹幹上，她想了一想，又笑吟吟追加二字：“大人。”
    他望著那萬分妖嬈的臉龐盈滿笑意，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隻見蠱惑人心的雙眸一挑，眾兵的箭矢便齊刷刷地對準過去，有欲放之勢。
    她垂落肩頭的長發飛揚，仿佛清晰地吹來一陣暗香，繚繞著纏在鼻端久久不肯消散。阿盈尋著她的聲音望去，早已失去光彩的眸猝然流露一絲不合時宜的喜悅，在割人的寒風裏努力張開幾乎凍僵的嘴唇，卻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焰姬慢條斯理垂下長睫，眸光一掃，仔細看著阿盈的唇形，半晌才嗤笑一聲：“你在感謝我救他？不過……其實我得了消息之後，隻是想看看你們有多狼狽而已。”
    說罷，她又將目光挪回玄墨身上，笑意染上一絲憐憫的意味。一刹那陳年光影以洶湧之勢襲來，恍若數年前在血氣氤氳的分袂裏，她也是這般地看著他笑，然後轉身踏入他再望不見的歲月裏。
    當年他亦幾番猶豫，很想低低喚一聲她的名字，然而她已漸漸行遠，且再沒有回過頭。
    “放箭！”
    一聲厲喝忽然打斷這短暫的寂靜，霎時漫天箭雨簌簌向他們襲來，焰姬悠悠閑閑從樹幹躍落，輕盈地一旋身躲在樹後。隨後鋒利的箭支紛紛釘在樹幹之上，枯樹發出清脆的噼啪聲響，過了許久還未有減弱的勢頭。
    最後連藏身的此樹都有顫悠悠不穩之意，咬緊牙關抵擋箭雨的玄墨亦開始法力不濟。她突然照著樹幹狠狠一掌拍下去，隻聽得枯樹發出斷裂的聲響，轟然直直栽倒下去，把箭勢都驚了一驚。
    追兵圍困之處接連響起軍馬嘶鳴聲，最前麵數匹馬受了驚，不安地踢著蹄子連連後退。箭雨終於有漸弱之勢，玄墨看見焰姬指尖悠悠然比作優雅的手勢，數隻紅蝶便撲著翅膀飛出，凝結成足矣讓自己不受箭雨襲擊的陣術，卻好巧不巧地將他也籠在其中，阿盈躲在雪崖邊的枯樹後尚無事。
    她依舊在微笑，忽然手一抬，並未看見什麼動作，前方幾個放箭之人卻驚呼一聲栽下馬去。
    玄墨默然半晌剛欲說話，卻聽得她淡淡拋下一句：“本來是要看戲的，可惜枯樹太脆，掩不住這箭雨，我隻好親自施法擋下。”
    枯樹太脆？……
    他便沉默著向倒地的枯樹望過去，那樹從半截處齊刷刷地斷裂，還隱約有個掌印刻在上麵，詭異的很。站在幾步開外的焰姬似是一心一意隻顧著默念咒術，箭雨已紛紛被擋在陣外。
    “焰，你果然還是未變多少。”待他仔細向她望去，她卻有意無意微微垂了眸拂一拂自己的紅衣，長睫掩了些許思緒，置若罔聞。
    “要是你得了消息之後當真希望我死，定不會趕過來親眼見證。”
    焰姬妖豔的臉龐隱約閃現一絲惱意，她幹巴巴笑一下，似乎要說什麼，想了許久卻也想不出要說什麼，隻好又僵硬地笑了一笑。
    一旁玄墨仿佛未察覺她的惱意，語氣中有種異樣的沉靜，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她，仿佛也在笑，和她一般思緒難辨的弧度，卻笑得多少有些苦澀意味。
    “謝謝，當年的事……對不起。”
    焰姬表情無動於衷，其實是著實不太明白他要表達什麼，當年誤會她的是他，有意包庇阿盈的是他，現在又對她道歉的……也是他。她想到這裏，心思難免微一動容，抵擋箭雨的法陣忽然驚起一聲搖搖欲裂的脆響，一支箭趁著空檔穿過法陣的裂隙直直射過來。
    她這才緩過神來，玄墨早已一道法術迎過去，隻聽得一聲炸裂聲響，鐵箭直挺挺地斷成兩截，箭雨勢又增，卻眼看著又有一隊追兵從遠處踏馬而來，呈重重圍困之勢。
    “焰，如果你能走的話，就趕緊離開，這裏太危險。”
    焰姬若有所思一般微微抬眸看他半晌，他的眉目早已不見昔日青澀，仿佛經過崢嶸歲月磨礪，隻剩下一派成熟果斷之意。箭雨來勢洶湧地鋪天而落，在飛雪中泛著寒光，她的陣法顯然有破碎之勢。
    “看在……你道歉態度誠懇，就先姑且原諒你。”最後她終於似有所悟緩緩開口：“玄墨大人，要是和風月戲本子裏寫的結局一樣，我能和你死在一同倒是很詩意。”
    “……”
    玄墨良久未語。
    “算了……開玩笑而已，我當然不會和你一同死。”她玩味似地等了一會兒，又慢條斯理道出一句，嫵媚的眼慢慢掃過眾軍，豔豔紅衣隨風飛舞，更多紅蝶忽然撲飛而起，在凜冽風雪中分外妖異。
    “看在與玄墨大人是故交的份上，我便送個人情。”焰姬悠悠然繼續祭起法術，淡淡仰頭，沒有任何表情地看看這場凜冽的飛雪。
    “我不會和你一同死，因為赴死的隻是我一個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