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玉階之外，響起排山倒海般的呼嘯，兵戈之聲交織不絕，不多時便步步逼近了皇殿。
    正逢冬夜，大火忽地在帝都掀起衝天的光芒，無數焦黑的人影瘋狂地逃竄哀嚎，幾個百姓急匆匆拎了水桶向大火燃起之處潑去。卻隻見如同火上澆油，火勢反倒轟一聲巨響暴漲幾分，灼上了最前麵幾個百姓的衣襟。
    宮牆之巔，一個玄衣男子波瀾不驚地望著城下大火蔓延，直映得夜空一片通明。
    “子時已過，成敗在此一舉，去吧，我會在這裏用術法保佑你們的生命。”
    “是。”
    混亂之中無人注意到，他平靜立於皇宮的宮牆之巔，身旁一個黑影得了命令，飛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灼熱的風獵獵卷動玄色衣袂，玄墨靜靜垂眸掃一眼城下火光，禁軍的大旗瘋狂地在火中搖擺著，隨後被火焰的巨口吞噬，連同焦黑的不知名屍體一同倒在地上。慘叫聲不絕，仿佛可以看見無數慘死的魂魄哀哀地在帝都上空的黑夜之中哭號。
    他淡淡笑著。過了今夜，那些縱橫交錯的道路，那些金碧輝煌的宮闕，定會悉數染上禁軍的鮮血，這王朝的一切繁華雲煙，都將在今夜之後被他不滅的精英軍隊碾碎成灰。
    隻要過了今夜……他將踏上重重玉階，登臨金殿之上的王座。一切舊皇權的死守在他的法術保佑之下，都化作無謂的抵抗。
    大火在城下肆意燃起，他再次垂眸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妖豔的光亮，直教人思緒有些恍惚，就好像是紅衣豔豔的女子皓腕牽薄紗舞動身姿一般，驚鴻一般的魅影搖擺，恰似那個他厭惡至極的妖豔巫祝。他暗暗一驚，再抬眼定神望去，隻看見城下火光依舊，哪還有什麼妖豔女子的身影。
    “焰？”……
    印象裏那個女子向來都是來去無蹤，每一個動作都好似華光豔豔的畫，身上永遠帶著無法追尋的暗香，每次嗅到時竟隱約有一種悲傷之感湧上心頭，這種莫名的情緒恰恰是他最為厭惡的根源。
    城下火焰灼人，飛快地掠過那些飛簷樓宇，照見那些黑暗中驚惶的麵孔，映見他們逃竄的身影，混亂中恍惚飄來一聲孩童淒厲的哭聲，瞬間劃開他發怔的心神。
    於是他忽然為剛才如此失神地喚了某個名字而感到煩躁，不再觀望這場自己親自布下的大火之威，轉身離去。
    他推開隔扇步入殿內，那些呼嘯與廝殺仿佛被隔在很遠的地方，昏暗的顏色沉沉垂落，恍然映出一個人影來。定神看去，一個未曾見過的青衣女子正平靜地自斟一杯酒，似是察覺他的歸來，她竟絲毫沒有驚惶之意，反倒是慢條斯理地抬眸望過來。
    “國師方才去哪兒了？我已等候多時了。”
    皓腕顏色如霜雪，玉杯中清酒微微暈開一絲漣漪，與她那一雙檀色雙眸四目相望時，四周竟恍然間一片寂靜，仿佛天地間隻剩下她神秘而捉摸不透的目光。玄墨挪開視線，那種詭異的感覺立刻消散不見。
    “你是？”他暗暗調起法術。大殿四周都布下了他的精銳守衛，她是如何進來的？正猜想這女子是否為巫祝之時，隻見她無聲地笑笑，語氣亦如目光一般輕描淡寫。
    “蜉世繪，拂蝣。”
    “拂蝣？你私闖這裏，是要做什麼？”蜉世繪，似乎不知在什麼時候，有人說起過這個名字。他鎮定一下心神，亦從容回問，哪怕她是巫祝也沒關係，隻要自己一道命令，四周暗伏的守衛就會頃刻間用利刃砍下她的頭顱。
    “焰姬給您雕了一樣東西，讓我幫忙送。”
    她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精致的木雕小人，眉目衣袂清晰可辨，正是他的模樣。玄墨靜靜望著木雕，忽然心中莫名一陣發寒。
    “她怎麼不自己來送？”
    拂蝣將小木雕輕輕放在案幾上，隱約的喧囂聲仿佛是從遠方遙遙而來的一場夢：“她就要死了，把這個留給你做念想。”
    “但願你不要太過悲傷，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
    她的目光裏似映入了昏暗的燭光，語調清冷而平靜，流露出一絲看穿世情的意味。那是看盡悲歡離合的目光，帶著莫名的一絲憐憫望過來，仿佛於人世的功名利祿之間脫離，再不屬於那染上風月的恩怨因果。
    “悲傷？怎麼會。”在這樣憐憫而清冷的目光下，他的心突然莫名地微一動容，隨後卻依舊冷冷勾起一絲笑意來。
    “她死，我應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