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篇〉 第十五章 相逢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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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姬的記憶匆匆掠過,燭火昏光中映出她漸漸蔓上妖豔的眸光,她褪去了少許青澀,披上一身豔紅華服,對鏡點了精致妝容,攜著她的傲岸漸行漸遠,華衣裙擺輕拂起歲月,旋即開出一朵危險的花來,妖豔的花瓣是隱藏寒芒的刃。
巫祝的生命漫長得很,她披著華服獨自走過重重無聊的年歲。偶爾會聽說某個男子叱吒風雲的傳說,他覆手凝結咒印輕易聚散風雲,玄衣華服隨風獵獵浮動,登臨萬民傳頌之巔。
他叫玄墨,被天下黎民視為神巫之人。而如今,她不過是信步於市井山水間的無聞女子而已。
偶爾酒肆中閑人談論得眉飛色舞之時,她斟酒獨酌,輕抿一口入腸,卻忽然想起了當年。那個隻會用一點點法力為她凝出海棠花的少年,連布雨也不曾學會的笨拙,卻那般努力地想要討她歡心。
究竟是許多年未見了,她竟連他的眉目都有點記不得了。隻是偶爾會忽然憶起少年眉眼伴隨春光般的溫暖,清風朗月的模樣想必是極好看的,溫柔地望向她時好像無聲漫開的酒香,一醉就沉淪了最青澀的年歲。
“……而且玄墨身邊常伴隨一個綠衣女子,我記得一次有幸看見,真是一對神仙眷侶啊……”
閑人們聽得高興,無人注意到一直坐在窗邊的美豔女子聽到這句話,忽然無聲笑了一笑,悄然在桌上放了兩枚銅錢,起身離開酒肆。
後來天柷七年,入冬。新帝繼位,因少時欲納一綠衣女子為妃,被玄墨斷了一臂懷恨在心,便下令誅鋤此人。數日未果,帝震怒,不惜頂著百姓一片議論之聲,出動了眾將追捕,最後終在一處雪崖圍困。
冷風吹雪,山崖上隻有幾棵不能成林的枯樹,其次的唯一景色便是這場無休無止的大雪紛紛揚揚。遠遠望去雪天相接,更顯一分寒意,恰似宣紙上隻勾勒幾筆墨色就罷休的水墨畫。
此時通往絕崖的路卻忽然揚起一陣雪霧,依稀還有馬·的喘息聲,隻見一筆水墨似的身影生生衝入單調的畫中,亂了這場紛揚的大雪。打馬疾奔的男子一襲玄衣獵獵飛舞,還有一披輕裘的清秀女子緊緊拽著他的衣,與他共騎一匹馬。
一道細長的寒影自二人身後破空而來,瞬間穿透了大雪的阻撓,身下的高頭大馬忽然悲鳴一聲,再也無力疾奔。男子連忙一把攬過女子護在臂彎中,二人隨著受傷的馬一同栽入雪中。斑斑鮮血霎時染上白皚的地麵,似紅梅觸目驚心地慢慢浸開。
“阿盈,你有沒有事?”他不顧自身模樣狼狽,連忙拍去女子衣上的雪,慢慢扶著她起來。才不過這幾瞬的功夫,大雪便已紛紛覆在馬流下的斑斑鮮血之上,漸變成一種粉白的顏色。
阿盈指尖凍得微微泛白,她哆嗦著搖一搖頭,勉強對玄墨露出一瞬蒼白的笑意。然後擔憂地聽聽遠方的聲音,隻見又有無數身穿官兵服飾之人從遠處接連追過來,二人身後是斷崖,此行顯然有圍困之勢。玄墨的麵色微變,拉著阿盈躲在山崖的枯樹後。
“沒事,沒事的……”他盡量將聲音放柔和,低低笑一聲,然後鬆開阿盈的手,一絲不苟地細細拂去玄衣上的雪,顯出似平日一般的鎮定模樣:“阿盈,無論發生什麼,你萬不要出來,聽見了麼?”
不等她有所表示,他便決然踏過積雪,向一圍虎視眈眈的官兵緩緩走去。阿盈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連忙一步欲邁出,卻忽然想起他的話來,隻好在樹幹後緊緊握住拳,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各位一路追殺我至此,倒也真是辛苦了。”
在數道萬分警惕的目光中,玄墨唇邊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從從容容地緩步走來,眼神卻並無半分的笑模樣,冷冷一掃眾兵。神巫之名自然是震懾力極大,眾官兵亦不免微怔,一時竟不敢輕易動手。
玄墨的神色在風雪中冷得駭人,天色忽然暗下來,陰沉的雲以極快的速度在他上空凝聚,隱隱響起悶雷之聲,連呼嘯的寒風都猝然靜止。眾兵身下的馬似乎察覺到這股威壓,不安地打著響鼻。昏沉的天色映不出他漸漸蒼白的臉,這一路已經耗了太多力氣。
“殺了他!”為首之人猝然驚覺這一道雷恐怕是要朝著自己的方向劈落,連忙急急用馬鞭一指,身後便齊刷刷地亮起了弓弩的寒光,對準玄墨。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玄墨冷然的笑意換做一絲嘲諷,鎮定沉穩模樣不減,卻有意無意掃了一眼阿盈藏身的方向:“猜猜,是這雷先劈下來,還是我先倒下?”
說罷,他緩緩抬起袖,似在繼續施展什麼咒印,卻在悄然間抹去唇邊一點嫣紅血色。眾人顯然沒有察覺這一細微的動作,隻是緊張望向這個有神巫之名的男子,為首之人果斷一揮馬鞭:“放箭!”
玄墨正欲施展落雷之術,卻旋即聽見清脆之聲不絕,飛掠過的數道箭影瞬間被一閃而過的豔紅影子打落,似一隻銀鈴在壓抑的氣氛下猝然響動。待聲音歸為靜止,雪地裏埋了無數斷成兩截的鐵箭,他驚訝地一抬頭,看見身披朱砂色華衣的絕豔女子慵懶地坐在最大的枯樹枝上,瑰麗的紅色裙裾靡麗地隨寒風旋舞,嫵媚地對著他笑,美得危險而驚心動魄。
“沒想到,螞蟻一樣的角色聚多了,也能逼得玄墨大人窮途末路。”
她的笑意若有所思,眼簾微微一抬,眸光分明流露出幾分輕蔑來。
玄墨愣了愣,目光停留在她嫵媚的眉眼間,上空大片的陰雲竟在一瞬間散去。半晌,他再次緩緩泛起一絲笑意,竟滿滿都是苦澀的意味。
“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