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雖然身處鬧市之中，但鬧中取靜，與朱雀大街隔開一條長巷，朱雀大街上喧囂鼎沸的人聲傳到此處已隻能隱約聽到。外間偶爾有下人走過，但想必小樓中都是習武之人，斂氣凝神，腳步聲幾不可聞。
    雲苓躺在床上，有些恍惚，似乎昨夜還在杏穀中準備行李前往滇南，不曾有一路奔波，不曾有臨安風雨之夜，不曾有休羽受傷一事。
    如今若不是牽製於小樓，她必定連夜策馬向杏穀而去。思及杏穀，雲苓又想起幼時的事情，她起身開窗，向外望去。白日裏的暑氣尚未消散，空中已有涼風徐徐而過，她抱緊了懷中的袖爐。
    那朱雀大街上燈火通明，空中明月當照，與十年前那個同樣身處長安的夜晚不盡相似。
    相去幾丈的窗戶忽然探出一個頭來，原來是休羽：“師姐，你也還未歇息麼？”
    雲苓笑了笑：“這些日子趕路也趕得累了吧，早些歇息為好。”
    樓上的一扇窗後，小樓與柳一夢正看著那二人隔空對話，他們表情凝重，似是正在談論極為重要的事情。
    月光如霜般籠罩整個大地，大地上千千萬萬個窗口透出點點星光，如玉的人兒在隔窗談笑，這如畫卷般的景象看得小樓也不由心生向往。
    “樓主，你真的要為那休羽施展秘術麼？”柳一夢臉色凝重。小樓秘術久為江湖各方窺視，施術者必得付出同等代價，他不明白為何小樓要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作如此犧牲，但也不方便質疑他的動機。
    在小樓之中，哪怕他們二人關係再親密，表麵上也要維持一幅尊卑分明的模樣。
    小樓伸手將戶牖又推開些許，能夠將樓下那二人看得清晰些，又小心翼翼地不被他們發現。
    那二人似是久不曾放鬆，如今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又是這樣如詩如畫般的夜晚，臉上表情甚是愉悅，講到開心處，雲苓還踮起腳將身子探出窗外，伸長了手去拍休羽的肩膀。休羽也不躲，甚至前傾身子讓她拍著。
    良久，小樓才幾不可見地輕輕頷首。
    柳一夢睜大了眼睛，道：“可是……”
    “血玲瓏可取來了？”
    “還未。”柳一夢一拱手，語氣漸弱。
    小樓臉色一凝，片刻才稍稍緩過來：“區區的洞庭三怪都對付不了，一夢，你要好好檢討一下手下人的辦事能力了。”
    “樓主教訓得是，”柳一夢低垂著頭，“明日我便動身前往嶽陽取。”
    小樓揚了揚手，道：“不必了，你留在樓中，我去一趟便是。”頓了頓，又道：“正好一並將舊賬清算清算。”
    柳一夢還想說些什麼，再三思慮，還是沒有說出口。小樓微微探頭，隻見樓下那兩扇窗子已都關起，但雲苓房中還點著燈燭。
    雲苓關上窗，未幾，便有敲門聲傳來。
    一聽這敲門聲，雲苓便知是小樓。他大抵總習慣在深夜拜訪他人。
    “雲姑娘，我有一事與你相商。”見未有人應門，小樓便低聲道。
    半晌，雲苓才將門打開。
    “何事？”雲苓雙手搭在門上，沒有半點邀小樓進屋的念頭。
    “與雲姑娘師弟有關，”小樓臉上又現出笑，“雲姑娘打算讓我在廊上將此事說出麼？”
    雲苓這才悻悻地讓開。隻因她知道，小樓既是單獨來找她，便意味著這事不便讓休羽知道。休羽方才才將窗子關上，此時應是還未入眠，是以她才讓小樓進屋。
    小樓也不落座，緩緩晃動手中的折扇，道：“為休羽施展秘術一事，還缺一味血玲瓏。”
    雲苓浸淫醫術多年，對於血玲瓏一物，也有所耳聞。血玲瓏據傳乃是一種從石礦中打磨而來的晶石，其質極軟，放在水中則無影，是一種極為名貴的物事。她隻知有些高人會將此物取來作為藥材，但具有有什麼功效，她也不甚了解。
    “將血玲瓏磨為粉狀服下，可使全身鮮血粘稠，便於秘術實行。”
    雲苓蹙眉細思，鮮血粘稠本可使人致死，秘術居然需得如此。半晌，她才道：“秘術是否極為危險？”
    小樓驀地笑起來，道：“能得你關心我安危，即便危險我亦願意去做了。”
    雲苓卻不領情，心中驀地警惕起來，道：“我隻是關心休羽。”片刻，她似乎覺得自己這樣有些過分了，又接著說：“血玲瓏數量稀少，一時之間恐怕不能拿到手。”
    小樓垂下雙眸，亦是不再開玩笑，隻道：“我已命手下去尋訪了，洞庭十三怪手中便有一塊。”
    說完，他便起身出門，似是被雲苓的話惹怒了，也沒有告別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