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逆者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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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一碧,雖然天空中有萬頃日光傾灑而下,但朗目林裏草深林茂,隻有少許日光穿透葉縫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點。
白天擇率兵埋伏在茂密的草叢中,透過葉縫窺探著外麵的情況,此時號炮已經響過,隱約有喊殺聲從禳福林傳來,即使相隔甚遠,仍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殺氣。
又等了片刻,終於有急促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來,白天擇目光如刃地掃視蹄聲傳來的方向,隻見一隊約五百人的軍隊正急如星火地趕赴禳福林,隊中旌族獵獵,為首之人身材挺拔,五官端正,目炯如星,正是郭長風。
白天擇正要下令截擊,卻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他心裏暗驚,轉目望去,隱約記得來者是冷筠的近衛,他們的藏身之處雖然在前方看起來極隱蔽,但在後方卻一覽無為,因此白天擇黑眸一眯,準備下令把葉秋河射殺。
葉秋河隻看白天擇的眼神便知此時凶險萬分,他立刻飛身下馬,急喊道:“靖王殿下,蕭段大人有東西要給您。”
白天擇心知蕭段此時給他送東西必有所圖,但他數日來不斷示好,卻被蕭段冷笑無視,心中苦悶不已,如今好不容易有轉機,他自然抓緊機會,於是他斂盡殺氣,走到葉秋河麵前,問道:“淨玉有何物要給本王?”
葉秋河聽到“淨玉”二字,心中驚疑不定,但如今情況緊急,不容他多想,他俐落地從袖袋裏取出一片衣袖,恭敬地交到白天擇手中,說道:“蕭大人說,這身喪服,您還要他再穿多少年?”
白天擇全身一震,驟然憶起當年蕭段墜崖前那雙含恨的眼睛,心裏一陣劇痛。他連忙穩住心神,抬眸問道:“淨玉可還有話說?”
葉秋河搖頭道:“蕭大人隻說了這一句話。”
白天擇點頭,隻見銀光一閃,他手中的長劍頃刻間便出了鞘,貫穿了葉秋河的胸口,葉秋河尚來不及輕哼一聲,便驟然倒下。
白天擇拭幹劍身上的血,放回劍鞘內,他緊緊抓著手中的一片衣袖,心亂如麻。
他知道蕭段仍然對他恨意難平,此舉隻是為了牽製他,然而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含了多少怨恨、多少痛苦,從看到蕭段那身喪服開始,他便明白這些都是他以後要承受的,他必須要在以後的漫長歲月中用行動向蕭段證明他的愛,現在是第一步,也是最關健的一步,若他妥協,他尚有機會挽回蕭段的心,但若他執意參與北辰的內亂,今後他和蕭段再無可能。
若進攻,便是名垂竹帛的大功,離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更近一步,但錯失良人;若退,他與蕭段之間尚有挽回的餘地,隻是功敗垂成。
是要江山,還是愛人?他左右為難。
姚偉業見狀,著急地催促道:“殿下!陛下還在等著捷報。”
白天擇回過神來,向前望去,郭長風的軍隊已近在眼前,若再晚一步便要錯失良機。他高舉右手,準備下令截擊,然而恍惚間,他想起了那日對蕭段許下的承諾。
“我發誓,從今以後,永不相負。”
這一揮,便要斬斷他和蕭段的情,也斬斷了他的所有希望,他們已經蹉跎了十年,再也經不起下一個十年……
“殿下,二害相權取其輕。請下命令吧!”姚偉業眼看著郭長風的軍隊在前方呼嘯而過,早已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拚殺一場。
然而,白天擇那隻高舉的手終究揮不下去。最後,他歎息一聲,苦澀地道:“淨玉,你賭贏了,我終究不忍再負你。”
語畢,他小心翼翼地把蕭段的那片衣袖放到胸口,望了一眼已漸漸杳微的軍隊,下令道:“撤退!”
時機已失,姚偉業縱然失望,卻不敢多言,隻得恭敬地退到一旁。
南岐的軍隊退如風雨,傾刻間便消失在那繁茂的樹林之中。清風習習,地麵上碧草搖曳,這片古木參天的樹林很快便回複寧靜,仿佛這隊人馬從來不曾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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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禳福林,正進行一場鐵血交迸,冷逸清一心隻想殺了冷筠,然而冷筠身邊護衛眾多,他數次帶兵衝突,才勉強找到了一個缺口,與冷筠戰至一處。
戰場上金鼓互鳴,雙方人馬馳騁逐殺,偶爾可見人馬騰空,隨著刀光血雨墜落地麵。酣戰間,忽有一隊人馬疾馳而來,喊殺聲震碎浮雲,冷逸清原以為是白天擇的人馬到了,轉頭一看,卻是郭長風,不禁心頭一凜,心思數轉之間,已驚出滿身冷汗。
他已無睱細想白天擇那邊發生了什麼事,隻能死中求生,於是更對冷筠窮追不舍,招招奪命。
禁軍見到郭長風率領的京軍,士氣大振,人人爭先殺敵,一時之間亂墜者無數,血雨染紅了草地,呼吸之間皆是血腥味。
郭長風手持長槍衝殺入陣,擋在冷筠麵前,恭敬地說道:“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冷筠得了郭長風的掩護,終於有了喘息之機,不禁暗鬆一口氣,說道:“這裏交給你了,朕去壓陣。”
說罷,冷筠便打馬離去,冷逸清見狀正要追,卻被郭長風擋住去路,冷逸清心裏惱怒,冷聲喝道:“郭長風,你識相就滾開,不然本王饒不了你。”
郭長風以長槍指向冷逸清,說道:“逸王殿下,您大勢已去,若能束手就擒,說不定陛下能網開一麵。否則,自促其死。”
冷逸清苦等良久,南岐的友軍卻不知所蹤,郭長風的隊伍來時威武整齊,根本不像曾苦戰過的模樣,冷逸清就算再遲頓也知事情有變,倘若不能盡快殺了冷筠,他的人馬遲早要被圍殲。
思緒一定,他不敢拖延,立刻高舉長槍向郭長風擊去,郭長風不敢大意,舉槍相迎,兩人的招式如狂風掃落葉,槍來槍往,那森冷的寒光幾乎讓雙方睜不開眼。
整個禳福林腥風血雨不斷,仿佛披上了一件豔麗的外衣,遠遠望去,草木盡赤,觸目驚心。
戰了數十個回合,冷逸清忽見自己的隊伍陣腳大亂,各將領自顧不睱,無人壓陣,更有被禁軍和京軍左右包抄之險,他不禁大驚失色,向郭長風虛晃一招後,拍馬上前壓陣。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蹄聲震天,沙塵滾滾,一隊人馬正往這邊疾馳而來,聲勢迫人。冷逸清原以為是南岐友軍,心中大定,但當他看清楚為首之人那張膚色玉曜的臉時,心中一突,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
“將士們,隨本王誓死保護陛下!”
冷月瀾高呼一聲,頓時應聲如雲,他揮動長槍左右翔舞,很快便殺到冷筠身旁,說道:“此地凶險,請陛下移駕安全之地。”
冷筠望了冷月瀾一眼,點頭道:“這裏就交給你了。”
說罷,冷筠在近衛的保護之下漸漸退離戰場,冷逸清雖然心知大勢已去,卻仍做垂死掙紮,已顧不得身上添了多少傷口,橫衝直撞地向著冷筠衝殺而來。
冷月瀾手持長槍等著冷逸清,待冷逸清靠近,他立刻揮槍擊出,擋隔冷逸清的去路。冷逸清此時猶如一頭盛怒的獅子,對冷月瀾高聲喝道:“冷月瀾,今日冷筠容不下本王,明日便容不下你,你功高震主,冷筠無物可賞,隻有賜死。”
冷月瀾玉容如霜,不屑地道:“你如今已是失林之鳥,難道還想策反本王?”
冷逸清招式淩厲,用的全是傷人傷己的招式,好幾次都差點刺傷冷月瀾,冷月瀾一邊閃避一邊還擊,銀槍如雪,縱橫逆順。
兩人過招片刻便已露痕滿衫,最後冷月瀾找到了冷逸清的空門,一槍刺向冷逸清的腹部。麵對淩厲的攻擊,冷逸清雖然避開要害,卻仍然受了傷,鮮血染濕了腹部,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幾乎把他嗆咳。
冷月瀾長槍一轉,冷逸清的傷口驟然擴大,腹部一陣劇痛,他咬牙拍馬後退,長槍驟離身體,那陣劇痛幾乎讓他承受不住,他急促地喘息著,說道:“本王說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裏有數……總有一天,你會步入本王的後塵。”
冷月瀾的眼簾半垂,黑眸幽深,聲音如幽魂私語:“本王與你不同,你逆焰薰天,但本王卻無不臣之心,陛下明鏡懸心,自然不會為難本王。”
冷月瀾雖然語聲堅決,卻終究因冷逸清的這句話亂了心神,被冷逸清的長槍刺傷肩膀,鮮血汩汩而流。他雖已受傷,卻不閃不躲,反而以左手抓住冷逸清的長槍,右手一槍刺出,貫穿了冷逸清的胸口。
冷逸清的口中鮮血狂噴,血雨紛紛墜落,有一滴落在冷月瀾的眉心,宛如朱砂,把那肌膚瑩澤的臉龐映襯得豔絕塵寰。
“冷月瀾……你……會後悔的……”冷逸清艱難地說完,又再嘔出一口鮮血,最後墜落地麵,染了滿身塵土,他的手腳掙動了幾下便氣絕而亡,一代嫋雄就此結束了一生。
冷月瀾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冷逸清摔落馬背,直至冷逸清閉目長眠,他才暗鬆一口氣。從昨夜至今,他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突然覺得渾身脫力。
冷逸清的長槍仍插在他的肩膀,他用盡最後一口氣折斷槍柄,卻無力再去把槍頭拔出來。守在他不遠處的程古驀然回頭,看見冷月瀾的模樣,頓時嚇得臉無人色,急叫一聲“殿下”便衝了過來。
冷逸清一死,他的衛隊便潰不成軍,驚駭逃散。冷筠原本正在指揮掃尾,突然聽到程古的急叫聲,心頭一凜,猛然轉目望向驚叫聲傳來的方向,看見冷月瀾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他不禁神色驟變,策馬衝了過來,搶在程古前麵接住冷月瀾:“瀾兒!”
雖然冷月瀾肩膀插著長槍的模樣挺駭人,但實際上卻傷得不算重,他隻是因為脫力才會摔落馬背,他抬眸掃視冷筠,看到冷筠的身上也有數道傷口,於是勸道:“陛下處理傷口要緊!臣不礙事。”
說罷,便要伸手拔出槍頭,卻被冷筠急急按住,此時冷筠已冷靜下來,低聲說道:“別妄動,讓禦醫來處理。”
少頃,禦醫冷汗涔涔地跑了過來,仔細檢查了冷月瀾的傷口,隨即對冷筠說道:“陛下,拔槍頭時會很痛,臣建議先讓殿下服草烏散,等殿下昏睡之後再拔槍頭。”
冷月瀾聞言搖頭:“不必了,本王受得住,你就這樣拔吧!”
冷筠卻不理會冷月瀾的話,轉過頭對禦醫吩咐道:“讓他服草烏散。”
冷月瀾心裏有些無奈,卻仍乖乖順從。他自幼跟在冷筠身邊,一直由冷筠教導照顧,冷筠對他而言亦師亦父,深恩難報。這些年他因為戰功卓著而被冷筠疏遠,雖然心知君臣有別,但他的心裏總有點委屈和不知所措,如今冷筠對他表露關懷,態度一如當年,他自然心中歡喜。
冷月瀾服了草烏散,很快便陷入昏迷,禦醫小心翼翼地拔了槍頭,為冷月瀾包紮好傷口,並向冷筠說了些注意事項,冷筠一一記下,之後便一直守在冷月瀾身邊。
當魏煦帶著援軍趕到時,禁軍和京軍已經開始打掃戰場,魏煦向冷筠稟報了宮中的狀況,隻是在稟報的同時,他的目光總會瞟向躺在冷筠身邊的冷月瀾,眼眸裏帶著憂色。
冷筠看到他那神不守舍的模樣,聽到一半便忍不住出聲打斷:“瀾兒沒事,隻是服了草烏散。”
魏煦聽罷,暗鬆一口氣,繼續報告月岩城及宮中的防守狀況,冷筠一直氣定神閑地聽著,雖然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卻完全沒有疲憊之色。
直至夕陽西下,戰場才打掃完畢,冷筠下令回宮。魏煦正要扶起昏迷不醒的冷月瀾,卻聽到冷筠的聲音在耳際掠過:“把瀾兒扶到朕的龍輦上。”
魏煦聞言暗驚,立刻勸道:“陛下,此事不妥,不如讓臣和殿下共乘一騎……”
冷筠一個眼刀掃過來,聲音雖淡,卻不容反駁:“瀾兒受了傷,不能受顛簸之苦,那些規矩就別計較了。”
話已至此,魏煦不好再勸,隻得和程古一起把冷月瀾扶上龍輦。冷月瀾在包紮傷口時早已卸了戎裝,此時身穿赤色金織蟠龍長袍,靜靜地躺在雲龍寶座上,他眉心那點宛如朱砂的血跡尚未拭去,襯著那張如仙如幻的臉,添了幾分豔麗,讓人隻看一眼便移不開眼睛。
待冷筠上了龍輦,魏煦立刻放下珠簾,遮住裏麵的旖旎風情。冷筠一聲令下,隊伍聲勢煊赫地向皇宮的方向前進。夕陽下,龍旗飄飄,鸞輅爭鳴,士兵們高唱凱歌,人心激蕩。
端坐在龍輦裏的君王用右手掀開金雲龍幨帷,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景色,隻見殘陽如血,那豔麗的顏色籠罩了半壁河山,幾乎灼傷眼睛。
這場持續多年的權力之爭,終於在如血殘陽的見證下徹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