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願得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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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黃昏特別漫長,豔麗的夕霞讓人的心裏隱隱不安。蕭段和冷筠的近衛靜立在宮門前,望眼欲穿。
漸漸暮色轉濃,宮女們已點燃了宮燈,那柔柔光暈在他身後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顯得異常孤寂。
又等了片刻,終於看見一隊長長的隊伍出現在夜色之中,龍輦的金色圓頂和玉飾在月下幽幽亮。蕭段掃視隊伍的前方,卻不見那個心心念念的人,不禁心頭一跳。他又來回掃視了幾遍,仍然不見冷月瀾的蹤影,頓時慌了神,藏在衣袖內的手指開始顫抖。他快步上前,跪在龍輦前,恭敬地道:“恭迎陛下回宮。”
冷筠掀開珠簾,溫和地笑道:“辛苦你了,先回寢宮再說。”
蕭段應了一聲,退到一旁,龍輦繼續前行,蕭段茫然地看著龍輦漸漸遠去,想追卻無法移動腳步,直至耳畔響起魏煦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蕭段,你這是怎麼了?”
蕭段驟然聽到魏煦的聲音,就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他連忙拉住魏煦,著急地問道:“魏煦,熙王殿下呢?”
魏煦看到蕭段著急的神色,連忙解釋道:“殿下受了點傷,現在仍昏迷未醒,陛下命程古送他回熙王府了。”
蕭段一聽說冷月瀾受傷昏迷,整個人如墜冰窯,又急問道:“殿下傷到哪了?情況如何?”
魏煦知道蕭段是真心關懷冷月瀾,立刻安撫道:“殿下隻是肩膀受了傷,不礙事,他是服了草烏散才昏睡的。”
蕭段聽罷,哽在胸口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頓時覺得有些脫力。他此時恨不得立刻飛奔回熙王府看看冷月瀾,哪怕隻看一眼,能確認他安然無恙便好。然而他還需向冷筠稟報今日之事,隻得跟著龍輦走向壽和殿。
進了壽和殿,冷筠和魏煦、蕭段、郭長風一起用膳,蕭段心裏掛念冷月瀾,一直食不知味。用膳後,各人一一向冷筠稟報情況,並商討對逸王的家眷及黨羽的處置方式,直到醜時,他們才離開壽和殿。
一出了宮,蕭段便看見魏府和郭府候在宮門外的馬車,他隱忍了數個時辰,此時已心急火燎。他快步衝到魏府的馬車前,把車夫掀下馬車,然後飛躍上馬車,向身後的魏煦喊道:“魏煦,請借你的馬車一用!”
說罷,一揮馬鞭,絕塵而去。
“喂,蕭段……”魏煦走了兩步,卻追不上去,隻得無奈地與郭長風對望一眼,略顯尷尬地說道:“郭大人,可否載我一程?”
郭長風望向蕭段消失的方向,感歎道:“看蕭大人一身書生氣,想不到武藝如此高強,經此一戰,昔日那些流言不攻自破了。”
魏煦想到自己也曾聽信流言誤會蕭段,心裏有些愧疚,但轉念一想,他和蕭段已前嫌盡逝,更成為朋友,今後蕭段若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一定盡力相助。
心思一定,魏煦便和郭長風上了馬車,離開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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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段一回到熙王府便迫不及待地衝進月閣,此時冷月瀾尚未醒來,但身上已梳洗過,換了一套常服,他躺在榻上,表情安逸。
蕭段一步步走近,在榻沿坐了下來,他把手伸入絲衾中摸索,直至碰到那隻溫熱的手,十指緊扣,那焦灼的心才漸漸平複下來。
帳內浮動著熟悉的蘭香,他籠罩在那香氣之中,細細回憶著冷月瀾的一顰一笑。不知過了多久,握在手中的纖指微動,冷月瀾緩緩睜開眼睛,對上蕭段那關切的目光。
“你的身體可有不適?”蕭段毫不掩飾眸光裏的溫柔,連詢問的聲音都輕得像情人間的私語。
冷月瀾過了片刻才從一片混沌中緩過神來,搖頭道:“不礙事,你那邊的情況如何?可有受傷?”
蕭段聞言一笑,語氣輕蔑:“就憑霍南山,哪傷得了我。”
聽他的語氣,似乎兩人已經交過手了,而且是霍南山慘敗,想來應該挺順利。冷月瀾暗鬆一口氣,待緊張的情緒緩和下來,這才發現兩人正十指緊扣,他微怔,卻沒抽離自己的手,而是輕笑道:“真遺憾沒看到你力戰逆臣的英姿。”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程古站在門外說道:“蕭大人,殿下的藥煎好了。”
蕭段聞言放開冷月瀾的手,起身開門,他接過程古手中的藥碗,又重新坐回榻沿,小心地扶起冷月瀾,用湯匙撈了一勺藥汁,等吹涼了才送到冷月瀾唇邊。
冷月瀾看了一眼濃稠的藥汁,尚未喝便覺得口中發苦,但他仍乖乖地張嘴喝下。蕭段一勺勺地耐心喂著,冷月瀾把藥汁盡數吞下,兩人雖沒交談,但舉手投足間皆透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脈脈溫情。
待碗中的藥汁喂盡,蕭段拿出錦帕為冷月瀾拭擦嘴唇,兩人靠得極近,呼吸相聞,蕭段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吻上那帶著淡淡藥香的粉唇。
冷月瀾的眼睫毛輕顫一下,終於開口說道:“蕭段……”
蕭段卻突然把他攬入懷中,顫聲說道:“你可知當我聽說你受傷昏迷時,心中有何感想?”
冷月瀾頓了一下,終於緩緩伸出雙手回抱蕭段,低聲安撫道:“我說過會回來的。”
蕭段因大業未成,原本隻想一生暗中守護冷月瀾,但經過此事,他才明白自己比想像中貪心,想要的更多。
他放開冷月瀾,與冷月瀾麵對麵,神色認真:“我蕭淨玉一生之中波折重重,嚐遍甜酸苦辣,原以為情之一字不過是世人多餘的幻想,本已決定孤獨一生,但卻遇到了你。”
冷月瀾雖然早已從蕭段的種種行跡猜到他的心意,但聽聞此言,仍覺得心跳如鼓,他不躲不避,以一雙澄清若鏡的眼睛直視蕭段,靜待下文。
蕭段同樣心若危弦,眼前這個人是如此優雅俊美,多少人求而不得,他卻打算據為己有。他定了定心神,第一次說情話,竟有點不好意思,他緩緩垂下眼簾,說道:“這是我此生第一次嚐到相思之苦,第一次想與一個人朝夕相伴,我原想就這樣暗中守護你一輩子,但我發現我越來越貪心了。”
說罷,他忍不住抬頭望向冷月瀾,隻見那張絕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繾綣情意在他的眼波中蕩漾,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蕭段執起他的手,神色端莊:“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蕭淨玉今生隻願執子之手,你可願意?”
冷月瀾反握住蕭段的手,同樣神色認真:“我願與君執手,永不相負。”
蕭段聞言心中大定,激動地把冷月瀾攬入懷裏,狠狠吻住他的唇,嚐夠了那溫軟的觸感之後,舌尖撬開他的牙關,與他的舌尖輾轉交纏。
冷月瀾的口腔仍殘留著苦澀的藥味,但蕭段卻能從那苦澀之中嚐到了幾分甜味,直至冷月瀾喘不過氣來,他才慢慢離開冷月瀾的唇,兩人細細喘息著,呼吸著彼此的氣息。
剛才表白之時,蕭段為表誠意說了本名,既然決定與冷月瀾此生相守,他便不會再隱瞞自己的身份,於是他緊緊抱住冷月瀾,在他耳邊軟語道:“我的本名叫蕭淨玉,是昔日赤泱國的皇長子,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冷月瀾從知道蕭段的身份便一直沉默至今,終於等到蕭段願意對他倘開心懷,他的心裏又暖又柔軟,然而,他卻仍然搖頭,說道:“我不想揭你的舊傷疤,讓你再痛一次。”
冷月瀾卻不知道,他便是蕭段最好的傷藥。蕭段輕吻一下他的耳垂,細細訴說著自己的舊事:“我年少時也曾鮮衣怒馬,也曾為了賞玩之物一擲千金,更曾偷偷潛進宮裏的酒窯喝得爛醉,而這些全部都有白天擇的參與。我們一起長大,情同手足——至少表麵上如此。隻是,我太天真了,我忘了他始終是敵國的皇子,卻一直對他真心相待,還為了讓他父子團聚而在父皇的寢宮前跪了兩日。然而,我的天真毀了整個赤泱族,白天擇父子聯手,攻陷了羲城,屠盡赤泱國的皇族,我至今仿佛仍能聽到當天他們淒厲的呼喊聲。”
說到最後,蕭段已顫不成聲:“我……我是赤泱族的千古罪人。”
冷月瀾心疼得無以複加,他輕輕撫著蕭段的臉,安撫道:“蕭段,那些都過去了……”
蕭段沉默了片刻才緩過思緒,低聲說道:“月瀾,我大仇未報,尚未能隨心所欲地過日子,甚至在麵臨情與責任的決擇時不得不選擇責任,但我今生一定隻愛你一人。”
自從冷月瀾知道了蕭段那段沉重的過去,雖未能感同身受,卻一直為他心痛,隻恨相遇太遲,不能在他最彷徨無助的時刻給予他幫助和安慰,又豈會怪他?
冷月瀾的手緩緩向下,沿著蕭段的脖子輕撫,一直滑落他的後背,說道:“蕭段,你是個頂天立地的人,雖然你曾犯下過大錯,但你沒有推諉自己的過失,勇於承擔自己的責任,更不會因為前路險阻而退縮,這樣的你正是我所欣賞的。”
頓了一下,冷月瀾的聲音轉低,柔和如水:“蕭段,我以你為榮。”
蕭段緊緊抱住冷月瀾,那力道仿佛要把冷月瀾揉進他的身體裏。他這輩子曆盡苦楚,看遍人生百態,自亡國之後,他每日都仿佛活在深淵之中,生活中再也嚐不出甜味。
冷月瀾的出現就猶如深淵之中開出一株燦爛的桃花,讓他的整個天地亮了起來,他見識過了桃花的豔麗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良久,蕭段才發出一聲感慨:“我曾經恨過天、恨過地、恨過世道不公,但唯獨遇見你這件事,讓我感謝上蒼,並願意相信上蒼終究沒有棄我。”
蕭段並非花言巧語之人,他的每一句話皆發自肺腑,正因如此,才最真摯動人。冷月瀾與蕭段相擁,聽著他以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真摯的情話,唇畔的笑意漸濃。
兩個孤獨的靈魂終於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並勇敢地許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