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百八十九)雨打梨花深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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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雨打梨花深閉門
想必她也還沒想到辦法,周驀然識趣地離開了,沈青鸞卻還在低聲哭泣,謝氏有點失去耐心,冷言道:“今日我特地讓二太太請你親娘出門走親戚,不是為了聽你一直這麼哭下去,二小姐,當母親的可是先征詢過你的意思了,若你都不願意,那隻好等你父親的信,或是等金陵太爺定奪了。”
沈紫薰聽著謝氏的話太無情,可也不能說什麼,錢起家的在後麵幫腔,說:“二小姐,這回你的婚事可不比你姐姐,你姐姐出閣時你父親在家,對姨奶奶言聽計從,沈家當時生意也不需要聯姻,可此一時彼一時,大老爺在江西任上怕是管不了這事兒,這次求親的人家可都來頭不小,連大少爺也做不得主,還得稟明金陵太爺,今日單獨問你不過是敬你平日裏不與你母親同語的品性—————”
“這一大早嚷啥呢?老遠就聽到丫頭哭,這元宵剛過,大太太,你這精神也忒好?”
沈紫薰曉得青鸞倔強堅貞,正不知該如何勸太太,聽到門外胥老頭的聲音不禁喜上眉梢,心裏叫道,謝天謝地,救星到。
沈紫薰起身,在門邊攙扶了一個白胡子戴水手頭巾白眉細眼老頭進來,謝氏忙起身道萬福,錢起家的自然刹住了火氣,退到一邊,這些真刀真槍跑海的老漢她可惹不起。
“原來是胥老太爺,您閑來無事可用過早飯,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一些家務事,您老不必操心。”謝氏不卑不亢,維持著當家主母的風範。
胥老頭胡子一翹,眯眼看了看背身跪著那丫頭,故作驚愕,道,這不是上回商號裏幫忙送信的丫頭嘛,哎喲,大太太,這犯了什麼大錯,這跪著哭得老頭子聽著怪可憐的,您管家就管家,這弄得哭哭啼啼的,讓外人看見不好嘛!
一番話說得謝氏臉色發白,他是世交長輩,謝氏又不能翻臉。
“幹爺爺,這哪裏是個丫頭,是我們家二小姐青鸞,沒什麼大事,您這是路過還是有事?”
紫薰在旁邊打著圓場,故意問胥永郅。
“哦,嗬嗬嗬,幹孫子,你看老頭子一看見丫頭哭就心煩意亂,把正事兒忘了,這不是年節也過了,若雩丫頭也去了江西,石康這老王八蛋也露了真相,幹孫子你跟他玩起來一點不費勁兒,幹爺爺胥家堡家裏漁場船廠也一堆事兒呢,這不,剛接到信兒,我又要抱曾孫子了,老呆姑蘇也沒啥大事兒,所以想著跟你說一聲,我留下白鯨鯊和火槍隊給你防著石康,幹爺爺我就要跟你暫且告辭了?”
“喲,幹爺爺,您再多玩一陣子呀,我還想著抽空陪您到處逛逛,多買些手信帶回去給船隊兄弟們呢?”
這沈紫薰和胥永郅談公事,謝氏插不上嘴,青鸞聽到剛才這一出卻不哭了,心裏的絕望之情稍微減少了些。
沈大少回身跟謝氏告罪,說要跟胥老頭談出海的事,青鸞的事且聽金陵太爺回信,請太太且安慰青鸞妹妹兩句。
胥永郅麵前謝氏也不能再說什麼刻毒的話,隻好暫且這麼辦,紫薰使眼色,表示自己已經有了主意,晚間禮佛時商議,謝氏點頭。
胥永郅卻在那裏嘮叨,說什麼小姑娘怪可憐價兒的,都是人身父母養的,何必弄得這麼悲悲戚戚的………
紫薰駕著胥老頭往前麵八詠樓去,邊走邊笑道:幹爺爺別拿您那跑海人的男女私合邏輯跟太太說,嗬嗬,也怪青鸞這丫頭太招眼,這一下惹來這麼多桃花,這下連我也做不得主,還得等金陵太爺的信兒,不過,我估摸著,李季長是沒戲的,爺爺必定不會去攀這個高枝,沒必要,不過,石康的二公子,我倒覺著—————
“喲,石康這老王八蛋,居然舍得他那寶貝小兒子?”
“是啊,這卻讓我也為難,青鸞是庶女,蕭氏又是那副德行,若嫁給石家二公子卻是個合適的去處,隻是,朝廷剛剛對溫家動了手,我也怕下一個?”
胥永郅已經知曉溫家被滅的事兒,江湖上都傳遍了,也不差這一刻,他和沈東園當然這會子想的不是怎麼安撫小兒女因為婚姻不如意在下麵鬧的這些幺蛾子,而是考慮朝廷下一步的動向。
石康連寶貝小兒子都拿出來當成了聯姻砝碼,看來是黔驢技窮了,朝廷卻是逼得緊了,溫家是南社團練的江湖後台,溫家一滅,接下來,是個稍微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明白,南社和石家就是接下來的目標。
如果同意和石家聯姻,舍掉的不過是個庶女,但沈家就會被石康徹底拖上船,如果選李季長,也不過是拖延朝廷動手的時間。沈東園和胥永郅都明白,聯姻是治標不治本。
“溫家的事鹽幫那邊怎麼說?”周家可是本朝開國以來最牢固的政治風向標,當然要知道周驀然的態度。
沈紫薰轉頭看著胥老頭那似笑非笑的臉,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沈東園和胥永郅這兩個老東西不會是想讓沈青鸞嫁給周驀然吧?這,這也太荒唐了?
不過,也不是沒可能—————
她心裏掠過一絲酸意,且不問周驀然這花花公子是否有福消受,如果沈東園真的跟周家太爺開口,這周家太爺腦子一熱,同意了?
一絲恐慌襲上心頭,這種局麵不是她想見到的,雖然她現在跟周驀然不可能,不過這家夥的甜言蜜語聽多了,她也是個女人,多少也會有點動心,加上他現在對她動手動腳簡直就跟家常便飯小夫小妻一般,她難以做到心情平和。如果讓周驀然把自己的豆腐吃完了,最後這好色家夥卻娶了沈青鸞,那她是不是要去跳井?
“幹爺爺,我這個師爺您也曉得,不過是跑到沈家來騙吃騙喝,我也不過是想著鹽幫在各大碼頭上的勢力所以與他結交一二,像溫家這種緊關節要的事,他怎麼肯跟我透口風呢?”
沈紫薰心裏有點慌亂,剛才她還打算遂了太太的意思,同意石家二公子的求親,可現在,她不用看都曉得沈東園的回信裏會說什麼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別到最後周驀然把自己吃幹抹淨拍拍屁股走人,自己還得為她人作嫁衣裳,到時候她可是哭都哭不出來。
慢著,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更荒唐,她不是靜汝公子的人嗎?怎麼能跟周驀然未來的夫人吃醋呢?
“嘿嘿,不管怎麼說,幹孫子,告訴你爺爺,實在沒法子就聽我的,咱們下南洋去躲躲,等那喜歡殺人的皇帝老子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了,咱們再回來,從前我就勸他,有錢不如換成金銀珠寶,到哪裏都能繼續做買賣,他不聽,偏喜歡買地,看看吧,現在家大業大的,要舍下也實在心疼………”胥永郅卻是水手性子,比沈東園豪爽,一撒手,表示人各有誌。
沈大少賠笑,說,多謝幹爺爺美意,我會勸爺爺急流勇退的,天色不早,您先回去歇著,打點打點行裝,晚些時候我備筵為您和大爺送行。
這胥老頭真是及時雨,讓沈紫薰頓時腦子裏一百個主意都有了,她這奸商性格發作,自己可不能吃啞巴虧,但也不會輕易害人,既然這樣,那就很好辦了。
石康,不是我要舍棄你,隻不過你太張揚狂妄,早就被朝廷釘在了死刑架上,現在誰都沒法子救你,你要聰明,就別在折騰,好好想想怎麼保住子孫後代要緊。
要知道當今天子可是個戰場上血雨腥風過來的殺人魔頭,他要滅你十七行,那可是絕對會斬草除根的。現在還在拉墊背的,不覺得太晚了了嗎?
當下沈紫薰打定主意,成全別人,也保護自己,同時也遂了沈東園的心意,幾頭得益,何樂而不為,隻不過便宜了李季長,苦了石家二公子,可說到底這能怪誰?
就跟石楠的終身一樣,終究是父母貪心太過,害了子女啊!
沈紫薰路過冷翠亭後大廚房,正巧撞見英書在安排當日的午膳菜品,偷偷在後院花架下,故意說話很大聲,讓管廚房的崔老娘聽見,說二小姐就要出閣,這回可不得了,南洋石家和江寧總督府都來了媒人,太太正左右為難呢?剛才叫了二小姐去問話,看青鸞哭得傷心,這可把太太難住了………
英書雖然性情沉酣,卻也不過當作沈紫薰平日裏跟她說說家常,並沒在意這些話被蕭羽儀的心腹王阿母的親家崔老娘聽了去,這老婆子一聽,這還得了,差點打翻了後廚的一罐子蓖麻油。
這邊英書聽大少爺抱怨完,不過聽吩咐去安排晚上為胥家父子踐行開筵席的事,卻不知道剛才大少爺的幾句話已經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飛到蕭羽儀耳朵裏。
這下自己女兒被這樣的大家族看上,還是兩起求親的,謝翠鶴居然不告訴她,私下裏問她女兒,這不是當太太的自己壞了規矩嗎?
沈青鸞這死丫頭也是,現在居然攀上了高枝,想一腳把她這親娘踢開,這可是要翻天了。
蕭羽儀聽完崔老娘帶來的消息,還沒走到富安橋,就跳起叫來叫罵,一直長驅直入到孤鶴軒,抓住自己女兒就是一陣打罵。
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讓正在寬慰妹妹的沈闌清也懵了,還沒來得及勸阻,沈青鸞已經被怒不可揭的蕭氏抓破了臉,頭飾衣服心靈全都如雨打梨花一般碎成一地。
蕭氏這完全是發泄怒氣,她當然還要找謝翠鶴鬧,不過卻不能如此撒潑,她最氣的是沈青鸞居然也和謝翠鶴串通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