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百八十八)料得年年腸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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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八)料得年年腸斷處
石康剛走到門檻處,恍惚聽完這句差點摔倒,潘世舟眼明手快扶了一把,石康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看清魅無雙的沈闌勳,心有餘悸地有點邁不開步子。
忽然石家管家石貴跌跌撞撞得進來,附耳在主子耳邊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讓剛才還勉強支撐的石康轟然倒下了。
沈闌勳口裏當惡人的話卻還沒說出口,這時主家公子才悠悠踱步過來,叫師爺給緊急救治一下,周驀然默契地施針喂藥,就在沈家鬆茂堂前,石康緩緩醒轉來,看到沈大少黑黝黝的瞳孔在麵前,恨恨問—————沈大少已經曉得溫家被滅的事了吧?嗬嗬嗬?
一串冷笑,石康此刻也完全體味到了被人蒙在鼓裏耍弄的滋味,後悔自己小看沈家這位後生的能量,更後悔一開始為了試探沈家和江南商界玩弄這麼多手段,到頭來,朝廷說下殺手就下殺手,誰都擋不住,他何必在江南樹敵眾多?
可笑,太可笑,估計沈東園早就曉得朝廷要下手,所以不動聲色派他孫子陪著他們玩,直到—————溫家血流成河,石康明白,是自己太狂傲,沈東園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忍辱負重,這才是真正辦大事的人。
“霸爺,您保重,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啊,老石,溫家是江湖人,仇家多也是正常的。”
石康苦笑,閉眼,起身,強打精神,對沈闌勳告辭道,讓沈大少見笑,石某身體卻是不如從前,家裏有些事要處理,聯姻之事還望慎重考慮,若沈家同意,石某自會送上重禮以表誠意,今日就此告辭。
看著石康步履狼狽地逃走,沈紫薰卻沉下臉,怵立堂前,轉眼對盧佳嗬斥道:“小盧管家,今日之事你太不懂待客禮數,若叫你父親知曉會如何,今日開始你暫且交出沈園總管家鑰匙,回瞿塘呆半月,等你父親允許再回來。”
“大少爺,我………”盧佳急得眼淚都要出來,周驀然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冷靜。
沈紫薰說完交代沈蒔春暫時代盧佳之職,便回頭往後園而去了。
周驀然明白這是做給家下人看的,但內心十分同情盧佳,可又無可奈何,自己插不上話。
癡心兒女古來多,池中鴛鴦誰見了?世事從來如此,展驄與溫曉妝如此,看來盧佳與沈青鸞,也逃不過紅塵俗世的陰差陽錯?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蘇東坡不是個情種,卻寫出了失去愛人後挫骨揚灰遺恨的巨痛,這痛,周驀然經曆過了,所以他明白,上蒼從來就是要所有癡情男女在痛過後學會珍惜,學會滿目河山空念遠。
長河日落,血色殘陽中,你隻能拖著殘軀繼續前行,沒有回頭的餘地,沒有悼念愛情的時間,因為,夜幕將至。
沈紫薰當然不會以盧佳青鸞這小兒女的情態來破壞石家沈家的全盤計劃,周驀然心裏悲憫又同情盧佳眼看要凋零的愛情,回望自己,明白這種親手埋葬愛情的殘酷很快就會降臨到自己身上,他要挺住,繼續在腥風血雨裏前行,保存著那一點白梅聖潔的初心。
不過眼下,讓沈紫薰頭疼的卻不是自己的終身,而是一個好妹妹的終身,李季長與石瑕,沈家長輩會如何選擇,沈紫薰會如何選擇,沈青鸞又會如何選擇?加上一個盧佳?
考驗人的時候又來了?
不過周驀然卻發現,沈紫薰越發沉得住氣,打發了石康等人後,大少爺卻獨自回房補覺去了。
謝氏知曉年關一個月大家都累了,晨昏定省上也就不太較真,元宵節大家也瘋鬧夠了,照例除了管家幾人,其餘人都是要分班休憩的。所以除了關心兒子的病,謝氏也不出去巡查,大家都要懶散幾日。
商號裏自有二爺帳房掌櫃的管事,自然不必她操心,蕭氏也是炫耀風光夠了,夜裏看戲受了點涼,正鬧著找大夫,沈青鸞兄妹也忙著侍母,沒空去惦念心上人。
周驀然轉了一圈,跟前園後園管家沈蒔春沈城都打了招呼,石家和李家求親的事兒先別露出一點風兒,要不蕭羽儀這人來瘋又要鬧騰,伸了個懶腰,他也累了,悄悄潛入心上人香閨找個犄角旮旯陪著她休息一下也好,前提是先給英書這丫頭下點迷藥。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日清晨,英書正看著他笑,卻把周師爺嚇了一跳,想起來不是給這丫頭下了迷藥嘛,怎麼不管用?
紫薰正在更衣攏發,根本不在意他在外間軟塌上睡相邋遢的周驀然,癡癡掩唇笑道:“我的師爺,你要陪少東家暖床也計算好藥量,咱們這一覺可睡得昏天黑地,一天一夜呀,虧得英書這丫頭聰明,要不讓太太進來撞見,你說咱們今後怎麼見人?”
周驀然明白是藥量少了,也明白英書這丫頭早曉得東家師爺關係不清不白,不過是緘口不言,成人好事而已。
“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你疊被鋪床?我這可是欠了你大大的人情,你說吧,要什麼謝禮,師爺我一定無不照辦—————”
周驀然風流勁兒上來,就要去抱英書,這丫頭愈發伶俐精靈,閃身一躲,直掩袖笑得眼如星月媚如絲,笑得這風流公子有些發滲,莫名問,你這丫頭,笑什麼?
紫薰雖不施脂粉,卻好眉黛,好平添男子英氣,手上螺子黛灑了一妝台,覷眼瞧著他臉上惡作劇地笑,周驀然恍然,擦了一下臉頰,手上盡是黑墨粉,又是氣惱又是好玩,跳起來抓住英書便要抹臉,不想被一個驚赫的聲音打斷。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這沒大沒小的,做什麼?”
英書一下手上衣物落地,雙手掩口,看著周驀然口語,忘記鎖門,錢起家的推門進來了。
“錢大娘嗎,你來得正好,勞煩您回太太一聲,想個法子把蕭姨娘支開一陣子,留下二小姐,有大事要商量。”
沈紫薰已然裝扮好,戴好網巾,束好腰帶,穿上小鹿皮短靴,起身正色對錢起家的說道。
原本想苛責英書這丫頭幾句,看周驀然一大早也不避嫌就進來,臉色自然不好,不過她現在也怕沈紫薰正色說話,因為實在是一股子不可言說的壓迫感襲麵而來,這不是來自身份,而是品性與能力,這個家,包括她的主子,都離不開這個英雋女孩了。
而且她也風聞,昨日來了兩撥求親的,看來真跟二小姐有關,雖然這事兒太太也做不得主,不過當家主母是有必要過問和詢問小姐意思的。
錢起答應著去了,紫薰看了英書和師爺一眼,搖頭,歎道,你們兩個,都一樣這麼不小心………
英書聽出紫薰話語裏的寵溺,吐了吐舌頭,端了水盆出去,掩門時還不忘指了指周驀然臉上,隱笑,周師爺,您臉上,擦幹淨再出去哦,嗬嗬嗬。
紫薰找了素白帕子,看英書關好門,無奈地親自為周驀然擦掉臉上的惡作劇鬼畫符,這曖昧動作直接把追魂劍客的心撓得蘇癢一片,紫玉綸巾燈影背,紅綿粉冷青絲邊,相看好處卻無言。
突然伸手把她蜂腰一攬,兩人身體接觸親密無間,四目相對,他聞到她身上清檸的素女馨香,頓時情潮湧動,一臉墨粉便要討她唇角的蜜汁吃,卻被她順手一推,笑道,你別,弄花了我的臉怎麼去見太太?
他不管,臉上不讓癡纏,手便不安分地在他身上遊走,倒弄得她嬌喘了幾聲,臉上邪魅,手上掐他脖子,用力道,你要實在上火我替你找個丫頭來,別拿我當粉頭取樂?
她話語陰狠,口氣卻硬不起來,身子有點發軟,突然聽到不遠處錢起家的在叫王阿母三字,她身子一顫,推開他,掐了他一把便開門出去了。
他可以確定方才她剛體味到男女情動之味,便被錢起家那老婆子打斷,沒關係,他就是要她心裏有火,這火能燃燒起來,要不這剃頭挑子一頭熱,有什麼意思?
等他到了謝氏花廳,她已然恢複平日裏大少爺的冰魅英氣樣子,坐在謝氏下手喝茶,沈青鸞跪在謝氏麵前,似乎隱隱啜泣。
謝氏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庶女,抬眼見他進來,頓時展開笑顏,口裏說著周師爺來得正好—————周驀然故作詫異,問太太何出此言?
“周師爺也不是外人,與我母子更是有恩,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青鸞是沈家二小姐,上有父親祖父,生母嫡母,兄長家族,婚姻之事當然是太爺做主,不過既然現在來了兩家求親的,又都門當戶對,我這個當母親的自然要問問你的意思,不過,這丫頭隻管哭………”謝氏言語並無不妥,可卻沒有任何親情在內。
周驀然看了一眼沈紫薰,對謝氏施禮,實在也不好說什麼,隻說,昨日媒妁之事在下略聞一二,不過一早過來是想陪太太過佛堂上香,誰知太太此時正忙,不如在下先往赴一個朋友的邀約,晚間再回來往佛堂禮佛?
沈紫薰微微點頭,這種家事他當然不能參言,且回頭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