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十三)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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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山雨欲來風滿樓
沈東園沒有太過失望,盧之祥看著眼前少年那張淡定的臉,心裏卻有些起伏,不過他的閱曆告訴他,現在確實還不能告訴東園公江寧的事。
“嗯,慢慢曆練吧,你也才十六七歲,正是少年人該無憂無慮鬧騰的時候,卻來煩這些家裏家外的事情,也難為你。”沈東園顯得有些累,既然孫子裝傻,他也不便說破南洋那些人的險惡,免得嚇著這初生牛犢的當家少爺。
“不知道。”沈紫薰作揖要退下,故意問了一句,“不知道是否可以給周師爺看看,他們鹽商跟朝廷老打交道,或許?”
“你沒給周驀然看過?”沈東園有點精神,覺得孫子的保密工作還不錯。站起來踱了兩步,指了指盧管家手裏的賬本,吩咐道:“給他看看也無妨,聽聽他的意見也好。”
沈紫薰答應著,看向盧之祥手中的賬本,應該是複製品,真本應該還回去了。
盧之祥將那複製的賬本交給大少爺,亦施禮告退,先沈紫薰出書房。
“先前好像見周師爺贈了大少爺一塊紫金算盤玉佩,怎不見大少爺佩戴了?”
出了太爺書房,盧之祥低眉順眼問了一句,沈紫薰明白這是在問江寧的事情可順利。
“那就是借來玩玩的,那可是鹽幫帳房信物,我怎麼敢要。”紫薰拿起現在佩戴的火羊玉牌,笑道:“周驀然收回了,這不,送了這玩意給我掛腰上當陪襯。”
“嗬嗬,這也是個稀罕物,少爺想現在便聽聽南洋十七行的事情,還是———”見沈大少爺不肯說,盧之祥自然明白事情不順利,那便更不會先讓沈東園曉得了。
“就去盧管家房裏吧,還沒吃飯,一起。”
正合盧之祥意思,這等大事還是別讓家裏任何人知曉的好,順便,也該跟當家少爺說說海禁的事情了。
“海禁?”沈紫薰的筷子懸在空中,一下子覺得事情嚴重,下意識地左右察看了一番,確定沒有人在周圍,才放下筷子,專心聽盧之祥說話。
“東海島國扶桑內亂,戰敗的武士浪人與那些沿海的前朝遺屬勾結,倭寇之禍愈演愈烈,朝廷正在考慮海禁。”盧之祥並不餓,隻陪著沈大少爺隨便吃點。
“那不是要斷了沿海商人的生計,還有那些漁民……”
“是啊,我們沈家還好,本來近年來船隊就已經減少了出海次數,將經營範圍逐漸轉入內地和田產手工金融等實業,可是對南洋十七行來說便是致命的。”盧之祥平日喜歡喝點小酒,不過今天卻隻能以茶代酒,他需要清醒地告訴當家少爺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沈紫薰卻為自己倒了一杯紹興黃酒,她需要壯壯膽氣,深呼吸一下,說,“他們想幹什麼?”
沈紫薰頭腦有些發脹,大著膽子嘀咕了一句:“對抗朝廷?”說完她自己一下子捂住了嘴,驚恐地左顧右盼,這犯禁的話她自己說出來都害怕了。
“他們還不敢。”盧之祥喝了一口鴨血粉絲湯,慢悠悠地抹下黑綢羊脂玉扣瓜皮帽,說,“可是如果拉上我們,說不定他們敢。”
沈紫薰完全沒胃口了,搞了半天南洋的人也沒閑著,天下聰明人這麼多,朝廷的意圖他們也不是不明白。
“他們想幹什麼,難不成要效仿前朝張仕德?”沈紫薰提到此人的名字,骨子裏都在發冷,這個人,與江南鹽幫有莫大的幹係。
說白點,這個人就是因為販私鹽發了大財,前朝末期天下大亂,有了錢便做起了皇帝夢。
最後——當然是輸給了當朝天子,連屍首都被磨成了粉鹵。
而鹽幫周家太爺,當時便是張仕德的部下,領軍與文德皇帝交戰,戰敗後歸降了明氏義軍,這其中的曲折恩怨,亦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可現在天下安定,亦非外族統治,南洋的人再有錢,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吧?
盧之祥眉頭緊鎖,臉色青白,推開了剩下的半碗鴨血粉絲湯,隨手往回紋拐子挺腿方桌上拿了如意紋白鐵水煙筒,抽出天球瓶中的竹簽,躊躇了一陣,又放下了。沈紫薰看他的樣子,忽然明白他這是不敢妄議朝政。
“說實話,這次我去江寧,沒有見到李季長。”沈紫薰隨意用手擦了擦嘴,顧不上體統規矩了,補充道,“我會繼續想辦法的,太爺是不是在戶部發現了什麼?”
盧之祥手一抖,白鐵水煙筒差點掉地上,覷眼瞟了一眼沈大少爺,心裏亦是一陣顫抖,不曉得該不該把太爺的猜測告訴這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看老管家的反應,沈紫薰的心沉下了幾分,看來葉鄰衣也聞出了朝廷裏這一場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不管怎樣,沈紫薰曉得自己與沈家在一條船上,保住沈家就是保住自己,不管現在怎麼猜測,弄清楚朝廷的意圖和南洋那些人想幹什麼最要緊。
“那麼,我可以想象南洋總商石康的兒子來吳熙的意圖了,不就是想把沈家也拖下水嗎?我去年幫了他們,純粹就是與虎謀皮了,他們讓您難堪了,盧叔,我這就向爺爺請罪去。”
沈紫薰起身要走,盧之祥忙放下水煙筒,攔住她,勸道:“我的好少爺,剛才太爺不是說了嗎,破財沒什麼,全當是救濟嶺南百姓,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把與沈家合作的事弄得江南人盡皆知,讓我們想撇清都不行,這才是太爺最擔心的,而且,他們為了自身利益,在背後還搞了什麼,我們也不得而知,我們沈家是正經商人,哪裏動過這些歪腦筋,他們玩的這些手段若是讓朝廷曉得了,我們沈家如何自保?”
盧之祥幾句話直戳要點,沈紫薰就曉得,東園公的賬本本來就是拋磚引玉。
“爺爺的意思,是讓我去打聽,讓我去和石康周旋,對嗎?”
沈紫薰完全明白東園公的意思了,沈闌勳是沈家長孫,雖然是當家少爺,不過是內管事,南洋的事也是沈大少爺招來的禍水,將來朝廷查起來,東園公自然可以推說自己一概不知,是晚輩不懂事胡來?即使朝廷怪罪,也不至於牽連全族。
這也有考量沈闌勳的意思,沈東園自然不能出麵,現在連盧之祥都不能出麵了,隻有讓未成年的長孫去和南洋的人周旋,才是最合適的。
另外,鹽幫的總堂主周驀然就在沈家,讓他曉得這個事兒,也是為了最好把鹽幫拖下水,將來朝廷法不責眾,沈家與鹽幫可以將罪責全推到南洋十七行身上。
沈紫薰心裏已經有了底,盧之祥此刻卻又坐下,掐了一縷煙絲裝上,摸出火石點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才歎道:“可換句話講,南洋行商若真的是想來做生意,這送上門的金山銀山,咱們也不能不要。”
沈紫薰聽到這裏,自己也自顧地笑了,整理衣衫,說:“盧管家說的是,想必爺爺也是如此矛盾心理,所以才弄出那賬本來,無論怎樣,這件事是我惹出來的,當然應該是我給沈家一個交代,爺爺也是這個意思吧?”
盧之祥沒有說話了,隻是盡情享受水煙,眼角餘光目送沈闌勳走出了自己的房間。東園公的繼承人,是的,現在真正考量你的時候到了,盧之祥心道。
金陵皇城清寧宮擷芳殿
斜風密雨終於在醜時初刻傾瀉而至,濕滑的漢白玉台階上,顧不上撐傘的詹事府通事舍人費簡提著清寧宮燈走在前麵,後麵提督太監劉振光親自背著藥箱躬身引領,不忘提醒後麵小心地滑。
秋雷滾滾,電光閃爍間印出後麵披著黑衣鬥篷的人影,麵目完全遮掩,瞬間的刺眼亮光中隻閃動著腰上的風火麒麟腰牌,以及衣袖上隱約的風火麒麟紋箭袖。
“原本太醫院院判戴元禮說殿下隻是偶感風寒,稟明聖上之後,便沒有驚動旁人。”費簡說話的口氣親近,顯然與來人熟識,臉上憂心忡忡,“可吃了好幾個太醫的藥都不見起色,有說是水土不服,有說疲勞過度,還有說血熱毒瘡———”
後麵黑衣人伸手,示意不必再說,無意間露出腰間的錦月黑金刀,劉振光餘光瞟到,這才曉得此人是金羽衛北鎮府司指揮使“錦醫修羅”。
金羽衛統領乃皇帝親信殆侯馮天鷹,此人是當今武林第一劍宗,少時有幸入南瑤禁地得上古武學秘本,江湖揚名後追隨文德皇帝東征西討,保駕護衛刺探情報,雖從未領軍打仗,卻是開國皇帝第一親信之人。
自文德皇帝建立上十二衛禁軍以來,馮天鷹便是禁軍統領,朝廷江湖都知曉此人武功奇絕,除善陰戾玄月劍術之外,對於奇門遁甲五行秘術亦無一不通,性情陰沉行事詭秘。
十二衛軍中金羽衛由他親自掌管,金羽衛南北鎮撫司分別由他兩名嫡傳弟子擔任指揮使,南鎮府司主要職責是擔任侍衛儀仗,扈從皇帝安全,監察百官;北鎮府司則掌管刑獄,巡察緝捕,從事偵察、逮捕、審問等活動,北鎮撫司擁有自己的殆獄,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