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書中自有黃金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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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書中自有黃金屋
    周驀然隨即提高聲音,說,“聽說他們請到了花榜狀元林頻伽,如何?那可是多少下江才子都想一睹風采的秦淮名妓呀!”
    紫薰瞪了周驀然一眼,知道他在戲耍那個書呆子,見祖父東園公沒發話,他自然不好開口。
    “喂,去不去呀?二公子,您倒發個話啊?”周驀然故意撞了沈闌清一下,這下讓他差點把臉埋進飯碗裏,這才抬頭,看了周驀然半天,問,“周師爺,你說什麼?”
    這下滿桌的人都笑了,連東園公都一口湯噴出來,笑道,“去吧,去吧,去散散心,別讀書把人讀傻了,咱們家不等著你的功名及第開飯。”
    “哈哈哈———”這下連紫薰都不禁扯了扯嘴角,對周驀然搖了搖頭,正要對祖父說話,東園公卻指了指紫薰,說,“闌勳不許去,吃完飯到我書房來,有事情跟你商量———”
    “是,爺爺。”紫薰隻好答應著,目視周驀然別再耍沈闌清,不過周大公子估計心情不好,就是故意想逗逗沈闌清,繼續煽動說,“要不太爺也去,鷺園的丹桂可有百年了,滿園子飄香,還有上官家的私班在楚音台上隔著水音演習新近南曲,這邊品著蘇州新進的時鮮糕點桃花酒,美酒佳肴,佳人琴音,賞心樂事啊!”
    東園公聽得興致盎然,不過這種場麵他倒是不稀罕了,隻對沈闌清說,“闌清去見識一下也好,將來出將入相,這些官場應酬唱和還是少不了的。”
    “就是啊,我的文采不好,到時候得仰仗二公子幫忙擋酒,兄弟在這裏先謝過了。”周驀然是一點不給沈闌清說話的機會,紫薰這會兒已經明白,一定是閔柔的回帖還沒到,所以這周大公子心裏跟貓抓似的癢癢,非要出出沈闌清的洋相。
    “周兄,人家請的是你,清弟也去,恐怕不妥,再說明日淩晨三更便要入闈場,你別誤了人家的前程?”
    東園公對這個長房庶孫並不了解,隻曉得這孩子靦腆,隻一門心思讀書進學。長到十六歲,蕭氏姨娘居然從不跟他說這些風月之事,他身邊也沒有貼身丫鬟,隻一個小廝伺候,對這樣的事隻尊崇聖賢說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男女大防什麼的,對周驀然這樣露骨的邀約根本就是不知所措,故而飯還沒吃完,臉都紅到了脖子根兒。
    見大少爺發話,眾人的笑意才漸漸淡下來,東園公也早吃完回書房看賬去了。
    周驀然似乎還不死心,飯後又故意掉出一個鼻煙壺,內壁精雕刻畫的正是《西廂記》中張生夜會崔鶯鶯的畫麵,攪得家下人一個勁兒地懇求周師爺帶他們去見識見識,周驀然覷著沈闌清的臉,一臉壞笑地走過去,掏出一個荷包,說,“二公子,昨天我得了個好物件,借你看看如何?”
    沈闌清哪裏看過這些玩意兒,大驚失色下左躲右躲,無奈周驀然跟牛皮糖一樣纏上了,擺明了要看這書呆子的笑話,荷包不看又掏出一把新淘換的折扇,上麵是江南詩畫第一的才子房星如的春色題畫,紫薰看著周驀然這麼鬧,隻是搖頭,自己也不好上去阻攔。
    那邊正鬧著,後麵英書卻遞過來一封書信,紫薰一看青竹白萍暗花信箋,抬頭看沈闌清那窘迫樣子,心道:救星到了!
    “好了,周師爺,你要這麼鬧下去,誤了你的事兒,我可不負責啊?”周驀然一驚,馬上飛過來搶信,將一臉紅脹的沈二公子扔在了腦後,看完信,大笑道:“哈哈哈,我終於等到了,看我今天怎麼去臭那幫土財主,我要他們好好眼紅眼紅。”
    “好了,快去赴你的賞曲之約吧,順便想想送點什麼不俗的東西給閔柔,好讓你的真麵目沒那麼快露出來。”
    紫薰覺得周驀然鬧得差不多了,掃視一遍膳堂,吩咐道:“好了,今天已經出格了,都快吃完飯下去做自己的事。”
    當家少爺發話,大家都不敢再鬧,紛紛安靜地各做各的。周驀然得意地回去換衣服出門兒,沈闌清則早就羞得不見了蹤影。
    沈家別院不大,位於金陵最繁華的秦淮河畔,夫子廟以南的馬市街,前廳後園,兩進小樓,三開廂房,庭前雙桂,樹下石鼓魚缸點點清荷,四開敞廳一色黃花梨桌椅,楠木梁脊,雕刻精致不失質樸。東園公雖是江南首富,卻沒有太過奢華,更何況這裏是京城,富豪權貴滿街都是,沈家雖在金陵擁有多處田宅酒坊鋪麵,不過三年前沈東園入戶部任職,覺得不應太過鋪張,隻選了馬市街這一處作為落腳處,沈闌勳等家中近親來金陵,都是住這裏。
    沈東園的書房位於沈廳後錦樓二層右手兩間大屋,書房與帳房隔而不斷,窗外四壁,薜蘿滿牆,中列鬆檜盆景,建蘭一二,繞砌種以翠芸草令遍,茂則青蔥鬱然。旁置洗硯池一,更設盆池,近窗處,蓄金鯽五七頭,以觀天機活潑。房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銅石鎮紙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滾凳一,床頭小幾一,上置哥窯定瓶一,插著秋日應時蟹爪菊。東園公不喜歡焚香,房中無香爐。
    壁間懸畫一,前朝名家文人山水花木,鳥獸人物不與也。上奉烏斯藏佛一,壁間處懸壁瓶,坐列吳興筍凳六,禪椅一,拂塵、搔背,棕帚各一。竹鐵如意一。海棠樣式水煙筒一,右列竹書格一,上置各色劄記雜書,書室中所當置者:畫卷各若幹軸,用以充架。
    紫薰進去的時候,東園公正坐禪椅上,就著一成窯五彩小蓋鍾吃茶,見孫子來了,抖動胡子笑道:“你也吃一杯普洱茶吧?”
    “多謝爺爺,剛才吃過了。”紫薰恭敬地站著聽沈家太爺說話,見她穿得單薄,東園公關心道,“你身子雖說比闌清好些,還是注意這節氣,秋風漸起了,盧之祥,把前日宮裏賞的雲錦織金纏枝蓮孔雀羽披風拿來。”
    管家在隔間帳房裏聽見,應聲去取衣服,紫薰卻謙恭道:“爺爺,這太貴重了,孫兒不敢穿。”
    “這有什麼不敢穿的,你是管家少爺,穿得太素簡鎮不住場麵,接下來,咱們有大事要做,回去告訴你母親,別吝嗇這點小錢,丟了沈家的臉麵。”
    沈東園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長孫,雖然自小讀書不如側室蕭氏的兒子,待人處事冷言冷語,可卻是管家理事的好手,頭腦清醒,穩重務實,察言斷事果斷周全,這幾年他不在姑蘇家裏,幸而沈闌勳曆練老成,總算沒出什麼大亂子。
    沈東園放下茶盅,覺得這個孫子日子過得也清苦了些,不禁笑道:“剛才你也應該跟周驀然去玩玩,整天如此嚴肅,你又不是闌清那樣讀死書的?”
    “是,爺爺,下次吧?”紫薰答應著。
    盧之祥將那錦繡披風送到紫薰手上,順手還給了一本賬目,東園公示意管家出去守著,回頭對長孫說:“這是南洋十七行這些年上交朝廷的賬目,你拿回去看看,小心別丟失或者被別人看到,包括你母親,看完歸還時告訴我你看出了什麼?”
    “是,知道了,爺爺。”紫薰答應便離開了。
    賬本倒沒什麼,可披風,既然是東園公給的,要是不穿,傳到老人家耳朵裏,未免不生出疑惑。紫薰想著怎麼回謝氏,又不讓謝氏猜忌,後麵英書接過衣服,不免也讚歎一番,見紫薰不想穿,不禁說了一句———“太太若是因為一件衣服便跟您生出嫌隙,未免也太糊塗了!”
    “是啊,就說是太爺吩咐出去談生意時穿的,太太應該不會介意。”紫薰並未說賬本的事,隻是對英書說,“這是太爺給的一本劄記,說是很有趣,讓別弄丟了,你收拾屋子的時候注意點。”
    英書答應著,對那書毫無興趣,雖然她略微識得幾個字,不過覺得紫薰好像對太太的臉色過於介意了,不禁多言道,“少爺做什麼都是為了太太和沈家,太太是婦道人家,哪裏懂得外麵商場上的人心險惡,少爺不必過於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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