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天的寢宮燈火通明，外殿跪了一地的內侍、宮女，醫官們進進出出，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整個宮殿更顯氣氛壓抑。
    內殿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是張雲天在咳嗽，然後就是“哇”的一聲，滴滴答答的液體落入銅盆的聲音響徹寂靜的宮殿。
    李義當先走入宮殿，入耳的第一聲就是張雲天劇烈的咳嗽聲。
    聽到這劇烈的咳嗽聲，李義臉色更加難看。
    有人認出了李義，剛想行禮，卻見李義已徑自入了後殿，隻留下一個背影給來不及反應的眾人。
    小五看李義已進了內殿，掃視了一眼寢宮外殿，和王半仙低聲交代了一句什麼，就匆匆走了出去。
    內殿中隻有三名醫官，一個跪在地上舉著銅盆候在一邊，準備隨時為張雲天接吐出來的汙血，另兩個正低聲爭執著什麼，無不麵現憂色。
    突然，見到有內侍打扮的人進來，因隔得遠，三位醫官並未認出那是李義，無不蹙眉看向來人。
    等李義走近了，幾人才驚慌失措，還是那個端銅盆的醫官最為機警，放了銅盆，趕緊對著李義叩拜，另外兩位醫官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
    三位醫官雖然都跪了下來，卻無人出聲。
    李義看也不看跪下來的醫官們，走向龍床，在龍床前五尺除站定。
    不過一日之間，張雲天就消瘦得厲害，再不見當年的神采奕奕，半點也不像才三十四五的中年人。
    似是有所察覺，張雲天微微睜開雙眼，大概是病入膏肓了，用盡了力氣，也隻能將雙眼睜開一線。
    看到來人是李義，張雲天張了張嘴，卻在瞥見醫官後，閉上了嘴，連眼睛也無力地閉上了。
    李義見了張雲天的神態，自然清楚張雲天的意思，冷聲吩咐醫官們退去。
    醫官們如釋重負般叩首，一一退了。
    等內殿中所有的外人都走了，李義才三兩步跨到張雲天的床邊，伸手想去抓張雲天的手，卻在碰觸到張雲天半張的雙眼時頓住，那隻伸出去的手，就這麼僵硬地懸在半空之中。
    張雲天歎息一聲，眼底悲哀一片，虛弱地喚了一聲：“四兒……”
    李義渾身一僵，咬了咬嘴唇，最終，在床邊跪了下去，有牙齒摩擦的聲音響起，是出自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李義之口。
    張雲天用力扯出一個笑，不是冷笑，是一如以往那般燦爛明豔、能暖人心的笑，看在李義眼中，便愈發地覺得刺眼。
    張雲天伸手，撫上李義的臉，觸摸到一片濕潤，也是一怔，心中百感交集，開口，剛說了一個“朕”字，就止不住地又一陣咳嗽。
    沒有人拿銅盆來，張雲天咳出的汙血盡數吐在了床榻邊上，染透了李義的墨綠色內侍衣袍。
    李義見張雲天咳得一臉痛苦，緊張地從地上站起，側身坐到床沿，一把抱住張雲天，攬過張雲天，輕拍著張雲天的後背，情急之間，已忘了君臣禮儀。
    此時此刻，這皇宮大殿於這二人而言，隻是一間普通的屋宇。
    此間，沒有皇帝，沒有臣子。
    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這麼緊緊地抱住對方，張雲天欣然笑了一笑，李義心痛不已，連指尖都在不住地抽痛。
    “朕……”張雲天的聲音近在咫尺，靠在李義的肩頭，張雲天依然虛弱得厲害，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帶走，“我想了好多、好多。”
    李義不敢看張雲天，收緊了環住張雲天的手，靜靜地傾聽。
    “我不怪你……”得虧他們倆靠得極近，張雲天聲音微弱，幾不可聞，“這事，是我有錯在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