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入了宮門後，心愈發地亂了。
    一路疾行，腦子也轉得飛快。
    李義從未想過張雲天會瞞著他，給他安排了一場假死，就像此前，他也沒有想過張雲天真的會要殺了他一樣。
    被禁足的半個月裏，李義終於肯定了張雲天對他的殺心，心底深處既絕望又無奈，時不時的，便會想起二十年前的舊事。
    如果，他們一直還是兄弟，他倒也不會生恨，必然也不會想要拉著那個人一起共赴黃泉。
    這些年來，背地裏傳他與張雲天有見不得人的關係的不少，他聽了，也不辯解，內心深處，卻是五味陳雜。
    他倒是真存了那份心思，隻是，張雲天自始至終，都是把他看作好兄弟罷了——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李義緊抿薄唇，心中、眼底傷痛更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對張雲天的感情居然變了質。
    他願意為了張雲天而犧牲自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軍功都讓給張雲天，隻為把張雲天捧成人間的太陽。
    他深知張雲天一朝稱帝，他們之間便隔著天塹，他一次次想抽身離開，卻被張雲天阻攔，自此，越陷越深。
    月初，知道百官彈劾他要謀反，他鬼使神差地做了個木匣子，不知道是抱著什麼心態，寫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個時候，他還堅信張雲天會和史書裏濫殺功臣的開國皇帝不一樣。
    即便是對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心生忌憚，那個人也不會枉殺功臣，更不會真的殺了他，做了這麼個小玩意，不過是無聊著打發時間，順便看看自己鼓搗機關的手生了沒有。
    張雲天真要他死的時候，他還是懵了，卻也沒有反抗，交代了王半仙把早已準備好的兩樣東西給張雲天後，便慨然赴死。
    黃泉路上，他先行一步。
    他會在黃泉路上等他。
    不知道是不是王半仙的藥本就藥不死人，還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黃泉路，他失去意識後，隻是陷入了一團黑暗。
    以為衝過這團團黑暗，就能到達真正的黃泉，不料，黑暗退去，他睜開眼，入眼的是王半仙和小五放大了的臉，還有他們臉上的不安。
    不用王半仙多做解釋，他何其聰明的人，隻聽王半仙的三言兩語，他便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他自己做的機關，他自己清楚，更何況，看了他的留書，張雲天必然心神不屬，被利箭刺傷在所難免。
    他當初是打定主意要讓張雲天給他陪葬的，自然是下了狠手，箭上淬了毒——無藥可解的劇毒。
    一國之君暴斃會有什麼不可收拾的結果，李義清楚，然，張雲天若真死在了他手裏了，便說明他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麼，人世與他何幹？
    大周的未來又與他何幹？
    誰能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地步？
    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宮殿，李義加快了腳步，心亂如麻，居然忘記了自己現如今隻是一個小小的內侍，是斷不能走在大人前頭的。
    王半仙看著李義的背影，心中歎息一聲，也加快了步伐，奈何年紀大了，哪裏走得過年輕人，更何況，李義還是習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