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華聞歌別開頭，躲開白薇卿自鏡中而來的目光。不知為何，此番再見到白薇卿的時候，她的心中竟會隱隱生出一股寒意。
    這感覺本不應該出現。
    白薇卿放下雕花梳，起身慢慢轉過頭來看著華聞歌。
    “現在就讓你進入將軍府，未免太容易了些。要知道，人啊，越是得來容易的東西就不知道珍惜。”
    華聞歌沒有回答，目光之中已經閃過一絲猶疑。
    “況且，秦雲崖的分量還不夠。”
    “嗯？”
    “他不過就是個過路旅商之人，一時見了姑娘花容月貌，不由得心生愛慕之意，遂執意要來娶了姑娘一起回虞城。”白薇卿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不過是最平常的事情，你既無心我便休而已，也值得你堂堂聞歌樓的華姑娘躲入將軍府？”
    聞言，華聞歌暗自思忖，不由得在心中點頭。是她太過心急忽略了這一點。元辰對她癡心一片，自然不大可能起疑心。但是，元辰身邊的那位林墨染可未必不會。
    “看你的表情，大約已經知道自己險些壞了事情。”
    華聞歌此時便是有心反駁於她，也找不出什麼話來，隻得忍了性子聽著白薇卿的話。
    “你現在還是受了驚的嬌弱美人，所以回去歇著吧。餘下的事情我自有處置，你隻安心等著進將軍府吧。”
    見她下了逐客令，華聞歌也不好繼續多說什麼，轉了身便徑自離開了驚鴻閣。她是有求於人，自然氣勢上就先短了。
    一連兩日過去，元辰幾乎整天都耗在聞歌樓之中陪著華聞歌。大夫說華聞歌是受了驚嚇，故而元辰心中覺得當給華聞歌一個安心的養病環境。
    “姑娘，賬房的賬本送來了。”錦繡站在門口對著屋中的白薇卿說道。
    “你拿進來，讓人回去吧。”
    賬房上的人不敢有什麼異議，將手中賬目交給錦繡之後便回去了。錦繡手裏捧著厚厚的三本賬目，小心翼翼地放在白薇卿素日看書的小桌之上，偏了頭卻看見白薇卿站在敞開的窗子前，隔著白色紗簾看著外麵。
    “姑娘，春日風大，當心著涼。”錦繡忙到架子上取了一件披風，走到白薇卿身後，抬手就要為白薇卿披上。
    “這麼多年之中，你身邊總算是有個體貼冷暖的侍女了。”窗外欄杆旁傳來一個男子溫潤的聲音，聽得出他是帶著笑意的。
    “什麼人？”錦繡吃了一驚，脫口而出。
    白薇卿將肩頭的披風扯了一扯，轉過身對錦繡道：“故人罷了，你先出去吧。”
    錦繡將信將疑地看著白薇卿，有些不放心道：“姑娘，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這天下間，誰都有可能對她不利，唯獨我不會。”說著，敞開的落地窗外，一個人穿過白色紗帳走了進來，整好站在白薇卿與錦繡麵前。
    他也是一身玉色長袍，墨色長發束在頭頂，用一頂竹冠束上，露出一張帶著笑意的幹淨麵龐來。這位公子的清秀俊朗入目仿若三月清風，暖而不著痕跡。
    錦繡看著他眼熟，低頭想了一想，忽然驚訝地道：“你是秦雲崖？”
    “正是，一麵之緣姑娘還能記得我，在下榮幸。”秦雲崖對著錦繡微微頷首。
    錦繡紅了臉低下頭，嘴角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錦繡，你先出去吧，守著門不要讓人闖進來。”
    “是。”錦繡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複又抬頭看了一眼秦雲崖，而後才紅著臉幾步一回頭地走出了驚鴻閣，反身將門緩緩閉合。
    白薇卿看著門關上，輕笑了一聲：“雲崖師兄，你可真是個招女人喜歡的人。”
    “便是天下的女人都喜歡那又如何？終歸還是有一個人不曾屬意我。”秦雲崖微笑著，偏過頭來看著白薇卿。
    白薇卿別開目光看著窗外的天色，口中道：“夜色尚未降臨，你來此就不怕被人看見？”
    “雁回城之中這樣的人，恐怕沒幾個。”秦雲崖走到小茶幾前盤膝坐下，自顧自伸手取了茶幾上的白玉茶壺便要給自己斟茶。
    “已經涼了。”白薇卿走過去，斂了裙裾跪坐在秦雲崖的對麵，從他手中將茶壺接過來放在茶幾上。
    “我口渴了。”秦雲崖攤開手看著白薇卿。
    白薇卿看了一眼茶幾旁邊坐在炭火之上的銅壺：“再忍耐一時。”
    “有的事，等不得。即刻便該要一個結果。”
    白薇卿拿著茶壺的手頓了一下，旋即仿佛沒有聽出秦雲崖話外之音一般，將其中的茶葉倒掉，重新加了茶進去，一手取了銅壺，嚴嚴地沏上一壺茶。
    而後玉手執起茶壺，斟了半杯茶放在秦雲崖的麵前：“嚐嚐看，這是今年的新茶。”
    秦雲崖看了一眼杯中琥珀色的茶：“接下來，你是如何打算的？”
    “這戲既然已經開始，自然要有始有終。隻有雲崖師兄繼續糾纏下去，華聞歌才有足夠的理由進入將軍府避難。”白薇卿兩隻手交疊放在腿上，平靜地看著秦雲崖。
    秦雲崖抿了一口茶，點了點頭：“果然是好茶。”
    白薇卿一笑而已，又聽秦雲崖道：“我讓人送來的書信，你可收到了？”
    “嗯，收到了。”
    “卿師妹，你身上的毒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秦雲崖擔憂地說道。“時間越久，對你身體越是不利。”
    話頭才起，白薇卿麵具之下早已經變了臉色。左右手相互緊緊交握在一起，她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一口一口深深吸氣。
    “卿師妹？”
    “雲崖師兄，你真的相信蝶變有解藥嗎？”良久，白薇卿唇間輕吐出這句話來。
    秦雲崖怔了一下：“你覺得沒有？”
    “蝶變，奇毒。中者毒入骨髓，麵生青紫色蝶影，而至四肢，至胸口，亡。曆時長短不一，無從預測。”白薇卿一字不差地背誦著書卷之上看來的話語。她言語之間的平靜落在秦雲崖耳中，竟是一股說不出地冰寒絕望。
    “這毒既然出自她的手，就算她沒有解藥，也該知道出處。”
    白薇卿看著秦雲崖堅定的眼神，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於是笑道：“希望吧。且處理了眼下的事要緊，旁的先就不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