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崖來無影去無蹤，自然悄無聲息，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白薇卿送走了他之後，出了驚鴻閣，站在二樓欄杆旁，憑欄看著下麵的情況。
    門口一位紫色華服的公子緩步走了進來，在靠近舞台的地方撿了一個位置安靜坐下，全然不理貼過來的姑娘們。
    “林墨染？他怎麼來了？”白薇卿低低自語了一聲。
    仿佛是感知到二樓有人在憑欄看著自己，林墨染稍稍抬起頭來，一霎時間四目相對。
    林墨染對著白薇卿微微頷首，白薇卿亦點頭回敬，而後徑自轉身進了驚鴻閣。
    她靠著門思量了一會兒，開口喚道：“錦繡。”
    “姑娘？”
    “去下麵請林公子驚鴻閣敘話。”
    “是。”錦繡應聲離開。
    白薇卿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對著銅鏡仔細端詳了一番自己妝容。青玉麵具，外麵覆著白麵紗，確認無誤之後站起身來。
    錦繡離開不久之後，白薇卿便聽見她在門外道：“姑娘，林公子到了。”
    “請公子進來吧。”
    話音落下，門被輕輕推開，林墨染負了手走進來，轉過身看著跪坐在茶幾旁側的白薇卿。
    “林公子。”白薇卿站起身來，將兩隻手交疊在身前，對著林墨染傾身。
    “薇卿姑娘。”林墨染頷首而已，“不知姑娘讓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品茶。”白薇卿的手指了指茶幾。
    林墨染目光落在茶幾之上，成套的墨玉茶具已經擺好，旁側炭火上的水也已經燒滾。他走過去，站在白薇卿的對麵，略微垂眸看著她。
    “不知是什麼茶？”
    “薇卿不知。”
    “哦？”
    “薇卿並不懂茶，隻是喝著覺得好，便想著請公子來嚐一嚐。”白薇卿眉眼彎起看著林墨染，言語之間輕緩柔和，卻似乎不像是帶著笑意。
    “難得姑娘一片心。”林墨染似笑非笑地回答。
    白薇卿輕笑了一聲：“人最難得是知己。薇卿為人舞《子衣》三年，唯公子能以曲相和，是以引公子為知己，還請公子恕薇卿高攀。”
    林墨染麵上有幾分動容，笑道：“姑娘說哪裏話。在下自學成《子衣》，亦唯見姑娘一人能和曲而舞。”
    兩人說著，相視一笑。
    “公子請坐。”
    “姑娘請。”
    白薇卿將茶放入壺中，回手便要向著炭火之上取銅壺。然而她手不曾碰到銅壺，林墨染已經將銅壺拎在手中。他並未曾向茶壺之中注水，而是將銅壺放在了一旁晾著。
    “公子這是何意？”白薇卿疑惑地看著林墨染。
    “姑娘壺中之茶名為君山銀針，需等水溫稍降方可。”林墨染淡聲回答。
    白薇卿笑道：“原來如此，受教了。”
    “姑娘是越國之人，越國曆來有飲茶的風俗習慣，姑娘卻為何竟是對品茶一道不大通曉？”
    “薇卿幼時即顛沛流離，不曾有人教過。”白薇卿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似乎被林墨染這一句話觸到了傷心往事。
    林墨染心中一動，忙道：“是在下失言了，薇卿姑娘莫怪。”
    “無妨。已經過去了。”白薇卿複又抬頭笑了一笑，眼眸之中卻是能夠看見的傷神。
    林墨染抬手拿起銅壺，將水倒入茶壺之中。
    “洗茶。”林墨染拿起茶壺將其中的水倒入旁邊的空杯之中。
    他說著話，手中並沒有停。放下茶壺，向其中注入第二遍水。蓋上壺蓋，為白薇卿斟了一杯茶，雙手放在她的麵前。白薇卿不解地看著林墨染。
    “就當是給姑娘賠罪。”林墨染難得起揚起唇角來露出一個頗為溫和的笑意。
    白薇卿怔了一怔，也報以一笑：“那薇卿卻之不恭了。”說完，她拿起杯來抿了一口之後放下。
    林墨染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的指尖襯著墨玉的茶杯，黑白分明之中越發顯出她指尖如白玉雕琢。她將麵紗取下飲茶的時候，薄唇抿在一起，秀氣而溫和。
    他看著，一時間愣住。從離開郢城，有多久沒有如此平和地與人喝茶了？煙瘴之地十年，貧瘠得他幾乎都要忘了茶的味道。唯有酒，如徹骨的仇恨一般，日日刺激著他，讓他在不安寧之中牢記。
    “公子？”白薇卿將麵紗戴上，卻看見林墨染出神，久久不語。
    “嗯？”林墨染晃過神來，有些抱歉地笑道：“是我走神了。”
    “公子方才神色略露幾分戚戚，莫不是想起了傷心之事？”白薇卿端坐在林墨染的對麵，輕聲問道。
    林墨染笑了一笑，目光越過白薇卿，落在她身後隨著風翻飛起得白色紗簾之上。
    “薇卿失言了。”白薇卿會意，帶了幾分歉意地道。
    “無妨。已經過去了。”林墨染收回目光，將白薇卿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兩個人正說著話，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伴隨著瓷器落在地上的聲音。白薇卿與林墨染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沒有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哪怕一絲詫異。
    白薇卿雖然表麵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驚。她之所以沒有驚訝，是因為這本就是她親手安排的事情，可林墨染為何也如此平靜？難道是他知道了什麼？
    “錦繡，外麵怎麼了？”白薇卿暫且壓下心思來衝著外麵喊道。
    “姑娘，是下麵有人鬧事，華姑娘已經在處理了。”錦繡推門，站在門口回答。
    “哦。知道了。”白薇卿應了一聲之後，錦繡複又關上門。
    “薇卿姑娘不打算出去看看嗎？”林墨染仍舊端坐著，拿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茶。
    “聞歌樓的習慣，若是下麵喧鬧之聲不關乎自身，不必出去。”
    “哦？”林墨染輕揚了一下眉峰，“這麼看來，薇卿姑娘與華姑娘的關係果然並非看起來那麼親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