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染不解地看著白薇卿道：“請教姑娘，何以言在下錯了？”
    “薇卿不想冒犯公子，但公子所思所想實實是看輕了華姑娘。不得已，薇卿直言，請公子勿怪。”白薇卿淺淺地笑著回答。
    “薇卿姑娘直言無妨。若果然是我看輕了華姑娘，倒該是我給姑娘道一句冒犯。”林墨染負手看著白薇卿，唇角些許上挑，饒有興致地等著白薇卿的回答。
    別開目光，白薇卿伸手拂了一下旁側隻是微有綠意的枝條：“在公子眼中，秦樓楚館的女子最終歸宿不過是找一家高門大戶，從此衣食無憂。”
    “女子所求，莫非不是？”
    “華姑娘在這邊塞古城之中，以一己之力勉力支撐聞歌樓。以華姑娘的才華人物，莫說在這邊塞城中，便是在王朝金都之中也稱得上翹楚。但是，五年之中，她並未打算過離開，公子可知為何？”
    林墨染沒有答話，看著白薇卿似若有意地用手撥弄著身旁的枝條。
    “這一生她想求的不過是一個能夠與她白首的人。真心待她，不離不棄。”
    “那麼，在姑娘眼中，元辰莫非不是？”
    “他當然是。”白薇卿連停頓都不曾有地開口回答，“我也希望華姑娘最終進入將軍府後半生無憂，但絕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哦？”
    “若因為秦公子，華姑娘在元大人身邊便就是避難，先自被看輕了一層。再者，這入將軍府的提議並非出自元大人之口，又輕了一層。再次，無名無分入將軍府，亦輕一層。”白薇卿放開手中的枝條，笑了一笑，“如此被輕看，誰都難說元大人日後會不會也看輕了華姑娘。而且，華姑娘又豈是能被輕看的人？”
    林墨染從未想過這許多，如今被她一說，倒忽然覺得的確是自己小看了華姑娘。
    “如此，倒是在下冒犯了，姑娘勿怪。”說著，林墨染微微頷首道。
    白薇卿偏過頭來看著林墨染道：“薇卿為何要怪公子？”
    “姑娘與華姑娘情同姐妹，對華姑娘冒犯，豈非就是先自冒犯了姑娘？”
    “啪”白薇卿手中枯枝被折斷了尖端一點，殘枝留在白薇卿手中，而那枝條已經彈了上去，在白薇卿麵前不遠處微微晃動。
    林墨染隻是眉峰動了一動，冷眼旁觀著白薇卿晃過神來，有些抱歉地衝著自己笑了一笑。
    “既然公子如此說，那薇卿卻之不恭了。”
    兩個人說著話，轉眼看見錦繡引著那請來的大夫也沿著碎石小路走出來。見了白薇卿和林墨染，錦繡站住腳步，對著兩個人屈膝見禮。
    “華姑娘如何了？”白薇卿淡聲問錦繡。
    “大夫已經給華姑娘敷了藥。秦公子驟然闖入驚了華姑娘，怕是要服幾貼藥調理一下。”錦繡脆生生地回答，“我送大夫出去，順便就抓了藥回來。”
    “嗯，辦的不錯，去吧。”白薇卿讚賞地點了點頭，又看著大夫道：“有勞了。”
    “姑娘這話可是客氣了。”大夫佝僂著身子啞聲回答，而後兩個人仍舊沿著碎石小路走出去，倒是將白薇卿和林墨染落在的後麵。
    一路出了院子，林墨染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時辰不早了，在下也該告辭了。”
    “薇卿送公子出去。”
    “不必了。”林墨染抬了抬手道。“今日姑娘也勞頓了許久，也該歇一歇，就不勞煩姑娘相送了。告辭。”說著，他抱拳對著白薇卿微微頷首，轉了身便走。
    白薇卿一路目送林墨染出了聞歌樓的門，紫色華服的背影最終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再看不見時，白薇卿收回目光，手指點了點玉戒。
    “姑娘。”錦繡在一旁輕聲喚她。
    “人送走了？”白薇卿似乎並不驚訝原本該去抓藥的錦繡會出現在這裏。
    “嗯，送走了，他帶來的藥也已經送到廚下去煎了。”錦繡笑嘻嘻地回答，一麵從袖中出去一封信來雙手遞給白薇卿，“這是他臨走之前讓我轉交給姑娘的。”
    白薇卿接過白色信箋，一角之上畫著幾支梅花，信封正中字體溫文爾雅，寫著“卿姑娘啟”四個字。白薇卿笑了一聲，轉過信箋將其中的信取出來。
    “與卿一別，展眼三月餘，幸今有機緣複見。雖奉命而來，然心中極念卿。聞城中新近來人，或為阻擋也未可知，望卿留意。此局若成，卿所執著之事亦不久即實現，萬勿大意。另，卿務要著意留心自己身體，不可過分操勞。”
    看完信，白薇卿揚起唇角笑了起來，自顧自搖了搖頭道：“這個人，仍舊是這個樣子。”
    “他給姑娘說了什麼甜言蜜語？”錦繡好奇地看著白薇卿，她鮮少聽到白薇卿的聲音如此柔和，忍不住開口問道。
    白薇卿看了錦繡一眼，將信疊好放在自己袖中，斂了聲音淡聲道：“素日所說的罷了。走，我們回驚鴻閣吧。”
    白薇卿向來不喜歡人多嘴問她的事情，錦繡暗自吐了吐舌頭，跟著白薇卿一起走上二樓，一路回到驚鴻閣。
    將錦繡留在門外，白薇卿獨自一個人坐在驚鴻閣中。她將麵上的紗取下來放在梳妝台上，目光緊盯著銅鏡之中這個帶著青玉麵具的女子。這麼多年了，她竟也漸漸習慣了自己遮擋了半邊臉頰的樣子。
    白薇卿緩慢地伸出手壓在青玉麵具之上，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將手放下。
    “姑娘。”錦繡站在門口輕聲道。
    “什麼事？”
    “華姑娘來了。”
    仿佛是意料之中，白薇卿笑了一笑道：“請她進來吧。”
    話音才落，門被推開，華聞歌一路走進來站在白薇卿身後，兩個人在鏡中目光相對，各自平靜回視。
    “你改變了主意？”華聞歌冷聲問。
    “沒有。”白薇卿拿起梳妝台上的沉香雕花梳慢慢地梳理著自己身前的長發。
    “今日我本可以進入將軍府，你卻更加阻攔，卻是何意？”
    “隻是一步該有的棋罷了。”白薇卿似笑非笑地看著鏡中的華聞歌，“看樣子，你是覺得我壞了你的好事，故而前來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