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染垂眸看著麵前的白色茶盞，輕笑：“姑娘如此待客之道？”
    白薇卿聞言，無聲地笑了一笑，玉手執起茶壺，在兩個杯子之中分別到了半盞琥珀色的茶湯，放下茶壺卻也不忙著將杯盞遞給林墨染。
    “公子，品茶需靜心。”
    “那就請姑娘先回答我的問題。”
    白薇卿一滯，旋即笑道：“若我說，我並未有意讓公子你勝出呢？”
    “你在欄杆旁，以手敲擊欄杆，節奏分明是《子衣》。”
    “想不到公子也聽聞過這首曲子。”
    “但我從未聽聞有誰會跳失傳已久的《子衣》之舞。”
    白薇卿指尖點了點手上的玉戒，輕吟道：“送子長衣，與子常依。匪我不念，杳無歸期。夜搗長衣，暗傷別離。匪我無心，難歸故裏。”
    “前朝佚名所作《子衣》。”林墨染低聲說道。“和《子衣》之曲而作。”
    “正是。這首詩和這曲子都是我的一位故人生前所愛，故而一直記在心間。”
    故人生前？林墨染聞言低了聲音道：“抱歉。”
    “無妨，很久的事情了。”白薇卿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所以我時常會想起這首曲子。”
    莫非真的是她無心之舉？林墨染抬眼打量了一下白薇卿，並未做聲。這未免太過巧合了一些。
    白薇卿雙手端起茶盞，衝著林墨染道：“公子請。”
    林墨染雙手接過茶盞，對著白薇卿頷首致禮之後將茶盞放在了眼前。再抬頭看白薇卿的時候，她已經站了起來，款款走到屋子中央。
    “既然公子勝出，那麼薇卿為公子一舞。”白薇卿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對著林墨染稍稍躬身一禮。
    “姑娘請。”林墨染此時已經轉過身來正對著白薇卿跪坐。他的雙手放在腿上，脊背挺得筆直，全然一副一絲不苟端坐的樣子。
    林墨染的坐姿落在白薇卿眼中，隻見她眼眸之中淡淡一層笑意。來聞歌樓的人很多，她見過的人也很多，但對於一個陌生的女子，尤其是一位舞姬還能夠如此尊重的人，林墨染是她見到的第一個。
    白薇卿玉色的身姿在空地之中旋轉搖曳，林墨染仔細地看著。她跳的仍舊是《子衣》，但又與方才跳的那一支舞完全不同。她帶著哀傷，無以言喻又完全不容他人介入的哀傷。
    林墨染將手放在茶案之上，指尖點在桌子上，他敲擊的聲音合著她的舞步，絲毫不差得仿佛兩個人已經商量好一般。
    聲止，衣袂落，白薇卿緩緩放下手，垂了眼眸將已經到了眼眶邊沿的淚水阻住。
    “姑娘在為故人傷心？”林墨染將手放回腿上，想要起身，終究隻是動了一動。
    白薇卿搖頭：“薇卿不過有感於這詩這曲罷了。”
    說著，白薇卿回到茶案旁跪坐下，看著林墨染轉過身來與她正對麵。冷不防之間，四目相對。
    林墨染的眼眸是漆黑不見底的顏色，沉靜如水之中透著一股子寒氣。白薇卿泰然自若地看著林墨染，並沒有躲閃開。
    唯有經曆過千難萬險的人才會在眼眸之中流露出如此淡漠的神態，她心中知曉林墨染身份所以並不覺得奇怪。然而，白薇卿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亦是如此神色，林墨染心中一動。
    林墨染拿起麵前杯盞抿了一口，故作不經意地問：“聽聞姑娘是三月之前才來到這聞歌樓的？”
    “正是。”
    “不知姑娘此前是在什麼地方？”林墨染放下杯盞，抬眼看著白薇卿。
    白薇卿彎了一下嘴角，平靜地道：“越國。”
    “哦？”林墨染沒有想到她如此坦率，一時間有些疑惑，“姑娘大約應該知道，越國與昭國近些年邊境不太平。”
    “公子是在懷疑薇卿？”
    “如此形勢之下，難道我不該懷疑？”林墨染眉峰輕挑了一下，反問道。
    “自然不該懷疑。”白薇卿氣定神閑地看著林墨染，聲音輕柔帶笑，“公子試想，但凡是在越國能夠活下去的人，尤其是女子，誰願意孤身一人前往既是異鄉又是敵國的昭國呢？匪我無心，難歸故裏。”
    白薇卿的聲音漸漸地低落下去，兩個人之間密密地充斥著一層哀傷。連林墨染平靜的臉上都隱約浮現出一層傷感來。
    匪我無心，難歸故裏。隻有離鄉之人才能夠在如此單薄的語句之中體會有家難歸之情。煙瘴之地十年，他太明白那一種遙望故裏卻杳無歸期的痛心。
    “今日之言，還請公子代為保密。”
    “既是問心無愧，何須背人？”林墨染垂眸目光落在麵前的茶盞之上，“若是被人查出，豈非反倒需要費一番口舌？”
    白薇卿交握著的手指尖動了一動，笑道：“這世間並非所有人都如公子一般聰慧，眼下昭國與越國之間稍有風吹草動怕是就要刀兵相見，薇卿不想在這個時候無端生事。”
    這話卻也不是沒有道理。林墨染饒有興趣地看著白薇卿：“好，我答應姑娘。”
    “多謝公子。”白薇卿垂頭，隱藏在麵紗之下的唇角微微揚出一個莫名意味的弧度來。
    “不好了，不好了。”忽然，門被撞開，錦繡匆匆跑了進來，立在門口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白薇卿柳眉一蹙：“什麼事如此慌張？”
    “聞歌……聞歌姑娘的房裏打起來了，都已經傷了人了。”
    “元辰？”林墨染一下子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