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書房之中，元辰屏退左右，屋中隻有他和林墨染。
    “都十年了，你還是一張冰雕鐵打的臉，半點沒變。”元辰看著林墨染笑，燭光閃爍的陰影下隱隱能看見眼眶邊沿幾點淚光。
    “已經變了很多。”林墨染勉強微笑著回答。
    “算了算了，笑得比哭都難看。”元辰大手一揮，上前一步一把抱住林墨染，手攥成拳錘在他的後背上，“好兄弟，你總算回來了。”
    林墨染也抱住元辰，沒有說話。這十年對於他來說太過艱難，對於元辰來說也是一樣。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一定不會食言。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我們之中最守信的一個。”
    “是啊，回來了。”林墨染拍了拍激動得已經開始語不論次的元辰，“你這幾年在雁回城，不好過吧？”
    “那當然。”元辰推開林墨染，氣憤地回答，“要不你說你一定會回來，你以為我還會苦守在這破地方啊？”
    林墨染走到案前盤膝坐下，元辰也跟著過來坐在他對麵。
    “你在那鬼地方聽說了沒有？咱們昭國的國力這些年日漸衰退，越國的進犯也跟著逐年頻繁。”
    “我略有耳聞，越國現在是厲太後垂簾聽政，這女人的手段不簡單。”
    “豈止是不簡單，簡直是可怕。”元辰提起這位厲太後隻覺得整個腦袋都大了一圈，“她對開疆辟土的執著比越國先君主戎王有過之無不及啊。”
    林墨染慢慢地喝著茶，聽著元辰的話：“雁回城是昭國與越國之間的一道屏障，你死守在這裏，越國多年苦攻無果，約莫厲太後提起你也頭疼得緊，否則也不會派人千裏迢迢前往郢城進讒言。”
    “不過總算申屠秋雖然奸詐卻也不傻，隻是派了一個大將軍來與我分權，卻沒有信了那擁兵自重的讒言攛掇王上將我斬了。”元辰無所謂地說著，順便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就是你今天殺了的那個。嘖，那小子帶兵也還算是把好手，可惜性子忒討厭了點。”
    “隻是派來監視你，莫非還要找個討喜的？”林墨染搖頭一笑，“他暗中通敵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處置？”
    “自然是如實上報。”元辰說完，就看見林墨染別開頭自顧自的喝了一口茶，“你覺得不行？”
    林墨染放下茶盞道：“他是申屠秋放在你身邊用來監視你的，這是不宣之秘。若是現在你上書說他通敵被殺，恐怕就會坐實你擁兵自重的罪名。這就是為何厲太後放著那麼多人，偏偏找了這個沒腦子的武夫。”
    “此話怎講？”
    “事情辦成，雁回城的兵力布防圖落在越國手中，你難逃一死。可若是辦砸了，坐實了這位大將軍通敵罪名，申屠秋必定會對你懷恨在心，認為你翅膀硬了。元辰，申屠秋這個人你我都知道，他是不傻，但是睚眥必報。”
    被林墨染這麼一說，元辰忽然一拍大腿道：“對啊，他雖然沒傻到相信這讒言，可未必沒有懷疑。”
    “看來，你這幾年的確養尊處優得太舒服了，已經連腦子都不動了。”
    “哎？你還好意思說這個？是誰臨走之前讓我自己上表請求掉到這個鬼地方的？又是誰讓我事事聽從申屠秋的安排，韜光養晦的？你以為這西北邊塞比那煙瘴之地好過多少啊？”
    林墨染的表情僵了一下，垂眸道：“這十年辛苦你了。”
    “辛苦談不上，隻是心裏壓抑得很。”元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當時你和長公子一起被貶謫南疆煙瘴之地，囚禁十年反省，我無力對你施以援手。十年沒有你的消息，我生怕你會死在煙瘴之中。今天見了你的腰牌時，我竟然一下子沒法相信，以為是在夢中。”
    “當時如果不是被貶謫，後來那場宮變的死亡名單上就會有我和大哥的名字。”林墨染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平靜得仿佛那不過是一場無關於己的史書記載，“你知道的，申屠秋為了扶一個傀儡王侯，將我手足盡數屠殺。”
    元辰當然知道。九年前的“壬辰之變”，申屠秋趁著先王病重，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發兵逼宮。彼時在王宮中的無一人幸免，還在都城郢城的王室公子全數被殺，一個不留。
    “你回來了，長公子呢？”
    提到自己大哥，林墨染的表情稍微變了一變，指間把玩著已經空了的茶盞沒有說話。
    元辰臉色一緊：“莫不是長公子已經……”
    “沒有。”林墨染出言打斷元辰的話，想了想道：“我與大哥走的本就不是相同的路。現在開始打算的，便已經是以後了。”
    元辰歎氣道：“當年先王打算立你為儲時他便不服，如今仍舊心存芥蒂不肯釋懷，要與你爭？”
    林墨染將手裏的茶盞放下，苦笑了一聲：“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