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四十章(18)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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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淩霜燼”三字正等同是“魔教副教主”的代名詞,多用一天,也是無法擺脫過去,難以真正融入正道。如此一來,卻成了兩路均討不得好。默默出了會兒神,身側卻已空無一人。回頭一看,見玄霜勒定了馬韁,依然停在原地。南宮雪無可奈何,喚道:“喂,你又在鬧什麼脾氣?”
    玄霜猛然抬頭,眼中充盈著一縷縷血絲,恨聲道:“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心裏仍然存著那些該死的正道自尊,因為我曾經是魔教的人,這一世便是死,也隻能算作是魔教的鬼,所以你打從心眼裏輕視我,是不是?”前一刻還是和風細雨,這一刻卻不知怎地,突然又鬧起脾氣。看來小孩子無論如何成熟,這份反複不定總是避免不了的。
    南宮雪一麵暗暗歎息,隻得駕馬上前,拉過他的馬韁,道:“別鬧了,現在不是給你耍性子的時候。到時師兄休息,咱們不休息,總能趕得上他。”玄霜哼了一聲,嘴巴噘上了天,卻不阻止她拉著自己的馬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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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前橫陳著幾條七拐八彎的岔道,李亦傑初時看花了眼,岔路中又反複延伸出岔路,縱橫交錯,真如一踏入便難全身遁離的亂花迷魂陣。
    心神難定時,往往闔起雙眼最是有效。向來瞳術由惑人眼目、蒙蔽五感而起,目既不能視,則無外物滋擾。一麵潛運內力,將體內激撞的氣流依序整頓,沉入丹田。再等張眼時,仿如精光四射,極目千裏。心中同時加倍開闊,尋思著迷局雖然變端萬千,本源卻也不過是尋常障眼法。縱有千條岔路,隻須認準其中之一,一路直行即是。
    邁開了大步,在第一條岔道前便向左拐。卻未留意到背後平地之處悄然升起一扇石門,封住來路。而石門背後,一條道路悄然挪轉,接上另一條岔出通道。這迷宮不僅岔路極多,就連其中地形,也在無聲無息間隨時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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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雪與玄霜夜以繼日的趕路,這一天也到了雪山山腳。但見萬丈聳崖拔地而起,山脈上披著層層白雪,反射著光線,奪目耀眼。玄霜極目張望,道:“依我看,就是這裏了。山路險峻,馬匹恐是難以前行。”
    南宮雪不等他解釋,直接勒定馬韁,急奔上山。時不時滑得一個踉蹌,玄霜在後看得心驚膽戰,見她卻連喘息之瞬也不停留,跌跌撞撞,倒像雪山間一頭慌不擇路的小鹿。心中複雜難言,暗道:“無論正道中人再如何虛偽,至少她跟李盟主的感情總不是騙人的。不然……也不會甘願搭上性命來救他。說來可悲,我雖貴為皇子,或是此後的魔教副教主,無不是鼎鼎大名,萬人之上的地位,可幾時會有一個女人,也能這般的來關心我?”
    望著南宮雪轉眼已攀上他頭頂的一條曲折小道,再不是傷感的時候,匆忙振作起精神,將靴子從深陷的雪地間拔出,一腳深、一腳淺的追在後頭。按說他武功比南宮雪高過不止一籌,但在大雪山上,時刻提防著一個失足落下。看來這是否心有所係,究竟不同,反倒落後了她一大截。
    兩人連滾帶爬,狼狽之極,總算是趕到了半山腰。此時臉上、身上都被冰柱掛破不少血口,頭發也是亂蓬蓬的,流下的汗水立即成冰,在身上及頭臉上都結起許多冰霜。
    望見前方一個采參老人,背上背著個藤條編成的竹筐,佝僂著背,一步一步緩慢前行。玄霜扯了南宮雪衣袖一把,低聲道:“留神了。大雪天敢獨自一人在這雪山上,定非尋常之輩。何況你看他行走極穩,這山道滑不溜足,步法竟能絲毫不亂,也該是位世外高人一類。”
    南宮雪對此全不關心,對他提醒更是全當過耳旁風,緊步上前,施了一禮,道:“請問老丈,您方才可有見到一位年輕人來此?”說話時心中怦怦亂跳,竟不知是指望哪一種回答多些。
    那老者眯著雙眼打量了她半晌,道:“不錯,方才確是有一位年輕人,瞧模樣生得一臉正氣,這年齡嘛,同你相仿。不過現下進了後山山洞,已有兩、三個時辰了吧。”南宮雪一驚之下,向後跌了一步,怔怔地道:“怎……怎會?他已經進去了?終究還是趕不及麼?怎……怎會如此?……師兄……”看她委屈的模樣,就似要當場哭了出來。
    玄霜漫不經心的掃落肩頭的幾片雪花,道:“喂,頭一次看見你也有這麼脆弱的模樣啊?別擔心,要說兩、三個時辰的話,還不夠他解開全部機關,或是放盡全身血液。這時前去,倒是剛剛好。”那老者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道:“不錯,這位小朋友,似乎對此很有研究?”
    南宮雪一聽之下,心中立時重燃起希望,道:“老人家,請您行個方便,讓晚輩快去找我的師兄。再不去……晚了就來不及了!”那老者掩著口,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沒有禮貌,也不懂得對老年人說話時,應該放尊重些,咳咳……”說著便是一陣劇烈咳嗽。南宮雪心慌意亂,道:“實在抱歉,老人家……您不要緊吧?”
    那老者卻仍是篤悠悠的站在原地,對她焦急神色視而不見,淡淡地道:“老朽方才跟那位少年人很談得來,將他視為忘年之交。既然他不願意受任何人阻止,對於後來者,自然便是一律攔下。”
    南宮雪急道:“我並沒有惡意的!我是他的朋友,這都是為了他好,絕不會害他……”那老者道:“便是他的敵人,也絕不會承認。何況我聽說那孩子,也的確惹上了一位來頭不小的仇家,如今潛心修習,正是為了三個月後,能勝得過他。你還是請回吧。”
    南宮雪急道:“老前輩,您既然長年在此處遊蕩,自然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也會明白……我師兄要去做什麼!如果您當真將他視為忘年之交,也不會眼看著他……他正處在光暗的邊緣,選擇稍有不當,就會將自己徹底陷入毀滅中去!作為他的朋友,咱們就該及時拉他回頭……”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麼?作為他的朋友,該做的是尊重他。況且老夫曾問過這位小友,聽他的語氣,確曾是花一番心思考慮過的。既然並非一時衝動,你就算去了,也阻止不了他,是不是?”
    南宮雪眸中一黯,道:“不,他連規勸的機會都不給我,任何事都瞞著我,他甚至不願讓我關心他。在走之前,他本想同我徹底撇清關係,他好殘忍……”一滴滴淚水情不自禁的滾落下來。
    那老者道:“小姑娘,你師兄要走的是一條險路,正是因不願連累你,才要讓你置身事外,你可別辜負了他一番苦心才是。看得出來,你們的感情很好,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該再讓他為你擔心。下山去吧,他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
    南宮雪搖了搖頭,毅然擦幹眼淚,道:“不,我不能走。就算是他下定決心,那也是由於一時糊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既然明知凶多吉少,就不能眼睜睜看他涉險。他懂得愛我,懂得關心我,卻不懂得為了我,去愛護他自己。老人家,我心意已決,就算說不得要冒犯您,晚輩今日也非要過去不可。”
    那老者歎道:“果然世間最難解的,還是情之一字。不過你這麼貿然前往,隻能是白白送死去的,到時的他,早已經不再是你認得的他了。你想見他,就先打敗我,也便向我證實,你有阻止得了他的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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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亦傑四指插入銅環,分別握緊正中凹陷處。將兩旁雕刻的青銅獅像扳轉過來,拚湊成了一尊完整的頭像。隻聽轟隆隆一聲響動,高高矗立的石門向兩側滑開。李亦傑當即閃在一旁,從中果然密密麻麻射出一大片箭雨。最外側的一杆橫衝直撞,竟將牆角的一盞煤油燈撲滅。李亦傑深吸口氣,聽門內已無響動,仍先將雙臂護在麵門前,一步步就如踏在地雷之上。
    這大廳無端透出一股森冷之意,四壁都是光禿禿的土牆,深黑之色,隔絕光線,更襯托得氣氛暗沉,令人心悸魂飛。頭頂懸掛著兩片灰色布幡,邊角分別點著四根蠟燭,孤零零的一截火苗在半空飄搖,仿佛隨時都將熄滅。中央是一片偌大的血池,池中血水咕嘟嘟的翻著氣泡,隱隱散發出一股腥臭味道來。
    李亦傑猛地打了個寒戰,終於明白為何一進殿就感到不適。原來此中布置,分明就是一座靈堂。留意到角落中連骷髏都瞧不見一具,究竟是從無人能夠到達此處,還是換過魔血後,與自身體質相克,竟連整副骨架都腐蝕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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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雪靜靜垂下頭,幾縷發絲遮住了雙眼,也擋住了憂鬱的麵容。沉默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將外衣解開,取出掛在腰間的一柄漆黑長劍,緩慢拔出,道:“這一把劍,一年來未曾出鞘。今日為救師兄,也隻好破一破例了。”長劍出鞘之時,寒氣逼人,似乎連漫山遍野的雪花都停止了飄動。
    那老者微微一驚,半晌後才將視線從長劍上移開,不知是歎息,還是自嘲,道:“果然是時代不同了。現在的年輕人,武器愈發了得,不是上古至寶殘影劍,便是位列江湖十大名劍之一的蒼泉龍吟。好……好……果然不凡!”南宮雪訝道:“前輩也認得這蒼泉龍吟?”
    蒼泉龍吟被劉慕劍奪走,本是失落在了王陵地宮中。而後南宮雪與李亦傑大婚前,原翼卻將寶劍作為賀禮獻上。南宮雪原道利劍殺氣過重,恐會徒傷人命,不願再用。原翼則道:“不然。功力到得深處,飛花摘葉均可傷人,並無利鈍之分。世人努力不足,總愛將責任推到兵器上去。卻不知過度執著於兵甲之利,正如苦心追求強橫兵器一般,都是習武中的誤區,均不可取。”
    南宮雪聽後暗生羞愧,收下了禮物。但心頭畢竟存著顧慮,暗自打定主意,能將力道控製得當前,絕不妄動此劍。而今日也知這老人必然是位絕頂高手,以自己眼下這點微薄武藝,定然毫無勝算。為救師兄,也唯有憑此一搏。
    南宮雪正回首舊事,卻不知那老者亦正沉浸在往日思緒之中,苦笑道:“我怎會不認得蒼泉龍吟?那從前正是老朽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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