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九章(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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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嗖”的一聲,一柄飛鏢倏然而至,擊中光束正端,竟將那看去強橫無比的光束也擊出一條裂痕。另一端搖搖擺擺,猛然彈回江冽塵眼中,“啪”的一聲爆響,江冽塵陡然急退,麵容扭曲,顯然雙眼正中一擊,同時更要受激突功力反噬,對他傷損也自不小。這就如兩人比拚內力,一方先行收手,兩人功力便同時加諸一人之身,是相同的道理。
隨著江冽塵功力退散,束縛在夏莊主身上的光圈也同時減弱,直至完全消散。李亦傑一個跟頭翻到兩人之間,未及多言,匆忙拉著夏莊主躍出寺外,接著一閃身攔在了他麵前,滿懷警惕地觀望殿內情形。夏莊主好一會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道:“你……你怎麼來了?我可不會感謝你!”
李亦傑沒好氣道:“我也不是為了受你感謝才來的。聽好,這魔頭實力極強,縱然是你我二人聯手,也抵敵不過。待會兒我數三、二、一,我留下拖住他,你就趁機快走。回京城,到武林盟總部去。”夏莊主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見李亦傑神色嚴肅,終於口氣稍有好轉,問道:“那你怎麼辦?”
李亦傑道:“我要將他引到別處去,動起手來,便不必擔心損毀千年古刹,也免於他在寺中大開殺戒。”
夏莊主怒道:“你親口說以兩人之力仍不是他的對手,僅你一個,還怎能全身而退?你想犧牲自己,要我一輩子領你的恩?我夏某人也不是那麼窩囊,竟需要小輩擋在前頭?”李亦傑道:“別囉嗦,我可沒打算給你一命換一命,我也沒那麼高尚,總之你隻管聽我的就是……”
話音未落,兩人均覺一陣寒風卷過,江冽塵身形已鬼魅般掠到寺外,淡淡地道:“又是你啊?李盟主。近月不見,仍是毫無長進哪。便是一刻不管閑事,也閑得難受。本座尚未找上你,你倒來主動挑事,成心找死?”他此時聲音已遠不似一個月前的嘶啞,更趨於早前的陰狠之勢。
李亦傑默不作聲的碰了碰夏莊主手臂,示意他隨時做好準備,一麵故作無謂的走上前,單手叉腰,笑道:“喲,幾時殺人不眨眼的七煞聖君大人有心懺悔,也到少林寺燒香拜佛來了?果然是世間無不可度化之人!就隻是方式過激了些,我問你,寺中喪命的弟子,都是你下的毒手?”
江冽塵冷冷道:“是又如何?你要想為一群廢物打抱不平,本座隨時可以送你下去見他們。剛好我覺著夏莊主一人不夠份,添上你一並做祭品,好得很。”李亦傑嬉皮笑臉的道:“看你現在的狀況,想必功力又長進不少。大家兄弟一場,何必如此絕情?”江冽塵冷笑道:“休想給我套近乎。本座已然成魔,再無一切俗世情感。”
李亦傑道:“沒有俗世情感?即是無愛也無恨?想不到啊,你果然天生慈悲心腸,連我這個將你幾次逼上絕路的死敵,也這麼輕易的饒過了?那倒要多謝,多謝。”說著假模假樣的拱手作揖。
江冽塵聽他這番古怪解釋,一時怔在當場。李亦傑趁著他意識分散,忽然念道:“三,二,一!”猛地將夏莊主一推,叫道:“快跑!”一麵拔出長劍,向江冽塵砍去。他隻求暫拖得一時,至於這一劍能否砍中目標,則是身外之事了。
江冽塵意識也立時轉回,自語道:“該死的,原來是耍我來著。”李亦傑再度見他袍袖拂起,向自己麵上襲來。剛尋思著應以何種劍法禦敵,忽聽“砰”的一聲,麵前出現了一團濃密的灰煙,在兩人間迅速橫亙,轉眼已是完全看不清對方的影子。
李亦傑隻道是江冽塵弄鬼,立即屏住呼吸,同時閉上雙眼,以耳力感知對方所在。還未等他察覺動靜,臂上一緊,被人拉著向外急奔。李亦傑從下手力道判斷,覺出那人對己並無惡意。麵前一戰毫無勝算下,抱了聽天由命之心,且看他能將自己帶到何處。
沒行幾步,手臂猛然抬起,身子直挺挺的被拖上半空。李亦傑連忙運使輕功,緊隨其後。似乎正是踩在一幢幢房頂的瓦礫上,腳底沙沙作響,又奔出一段,才徹底擺脫眼前的煙霧籠罩。而那個神秘人物竟是夏莊主。
李亦傑實是又驚又奇,沒等詢問,腦中卻為另一般心思所籠罩,無心頑笑,急道:“夏前輩,您……您這是做什麼?咱兩個一起走,恐怕一個都逃不掉……”夏莊主沒好氣道:“閉嘴!就算死,也比受小輩搭救的好些!”
李亦傑見同他道理說不通,無可奈何,又道:“可我不能走!我說過要將他引到別處,萬一他找不到我們,惱羞成怒,在少林寺中殺人放火怎麼辦?”夏莊主給他激起火氣,低聲道:“你這小子,真就那麼愛管旁人閑事?七煞魔頭雖然性子卑劣,這一點倒沒說錯。少林僧眾性命,同你有什麼幹係了?”
李亦傑皺了皺眉,記起從前曾受教誨:“遇上冥頑不靈的老頑固,切忌與他爭辯到底,不如巧言嬉鬧。”道:“少林寺隸屬於武林盟,自當托庇於盟主之下。與此相比,我倒是對夏前輩為何會出現在佛門聖地,抱有濃厚興趣。莫非你也是尋思著往日行止失當,特來向佛祖懺悔,打算皈依佛門?”
夏莊主怒道:“別胡說八道,我……偶爾虔誠一回,成不成?你管得著麼?”見李亦傑半晌未答,自覺無趣,道:“是了,剛才你救我一命,現在我也救你一命,一報還一報,咱們就算兩清。下次再見麵,你可別想借賣我恩情之機,要挾我替你做事!”
李亦傑失笑道:“我幾時想過要挾你了?聽你的語氣,是很討厭被人救?”
夏莊主低聲咒罵幾句,道:“隻不過特別討厭欠下人情罷了。我不允許別人欠我,我也絕不會去欠別人!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人情債卻遠比這些更麻煩。一旦欠下人情,好像自己在那人麵前就憑空矮了三分。看見他,就好像奴隸看見主人,爛賭鬼看見債主,想躲又不敢躲,想避又無處可避。良心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跟他的地位並非平等,那就再不能以隨性的態度對待他,又不能冷落了他。他若有事相求,不論何等艱難困苦,何等違逆心意,就算拚上性命,也得竭力替他辦到。總而言之,欠下人情後,就得時刻想著替他做一件事情,自己才能成為一個自由的人。一來一往,實在麻煩。我是個喜愛做生意的人,凡由交易得來,受之亦是心安理得,卻絕不能不明不白的受人饋贈!”
李亦傑苦笑道:“哪有這麼複雜?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身在江湖,本來就該是同道互助,何必自認虧欠於人?更何況,人家的目的,未必便是要你回報。至於拚上性命之事,你不願做,自然可以拒絕。沒有人有資格命令別人為他去死,就算是為了再崇高的目的也不可以。至於犧牲之所以被人視為偉大,也是因覺悟甚高之士舍己為人,自願赴死。但在我看來……”
夏莊主大搖其頭,道:“不然,不然,如不能及時回報,我始終良心不安。總之,你給我聽好了,現在我沒有欠你人情,記清楚了沒有?”
李亦傑笑道:“好,沒有,沒有,想不到夏前輩的責任心更強於我,晚輩倒要向您多多學習才是。”心中暗道:“這算什麼責任心?何異於臣下不明是非,對其主進獻愚忠?不過夏莊主也算個一板一眼的好漢子,看來以後若是有事求他,一定靠譜,隻是須得設法令他欠下人情,又或是讓他自以為虧欠……”
正做著長遠計劃,夏莊主忽然站定腳步,放眼向四麵環視,道:“到得此時,他暫時應該追不上。喂,小子,既不要我領情,不要我回報,你到底為什麼要救我?就為那幾個一文不值的名聲?可惜剛才並無餘人在旁!”
李亦傑正色道:“我救您,不是為求得到任何好處。隻是希望你站定自己的立場,做你認為正確的選擇,至於我,或許勸說兩句,卻絕不會勉強您。是以您對我,不必處處擔著戒心。”夏莊主眉頭擰緊,道:“胡……胡扯,誰說我到少林寺來,是為著在你跟朝廷之前搖擺不定,特來求方丈解惑?”
李亦傑暗暗發笑:“還說沒有?可不是全講出來了?既然你心中尚作徘徊,就表明一切尚有希望……此時切不可操之過急。”故意裝作沒聽出他的漏嘴,道:“夏前輩,晚輩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可好?”
見夏莊主再度擺出一副戒備之態,笑道:“您放心,我並不是想遊說您,也絕非刺探情報……這樣下去,豈不是連話都不能跟您說了?何況既然是我來問你,便是虧欠人情,也算我欠你,你大可趁機對我索求。你是生意人,這筆一本萬利的買賣,你做不做?”
夏莊主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李亦傑拉著他尋到房頂一塊高起處坐下,道:“夏前輩,聽說您家祖上,有一個秘密流傳的陣法,很是厲害。但我想再繁複的機關陣勢,創得出自然也破得去,因此晚輩想向您請教破解之法,能否不吝相告?”
夏莊主道:“夏家陣法?那不是我傳給朝廷……”似是突然有所頓悟,盯著他雙眼看了半晌,麵上神情逐漸被輕蔑取代,道:“原來如此,你問起夏家陣法,還不就是想勸我退出與韻貴妃的盟約?若是這種要求,大可直說,又何必拐彎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