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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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麵繼續籌備著羽兒下葬的葬禮,一麵又繼續尋求救治愛妻的方法,身子骨也因為過度勞累加上連日的徹夜不眠一日日地壞了下去。
身為太醫的少爺,自己的身體卻差了下去,府裏的人都看在眼裏,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去勸。
因為曾經的羽陶公主,大家都是見過的,活潑可愛,聰明伶俐,是他們家少爺的心上人這點可一點兒也不為過,即使是日日看著他們相處的下人們也覺得這女子十分美麗,與少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可後來,皇上封了羽陶公主以後,就再沒有人見過那個時常跟在少爺身邊的美麗靈秀的女子。
直到現在,再次見到那女子的時候,她的容貌仍未曾改變,仍舊是傾城的美貌,隻是她已經過世了,嫁給少爺的第二天過世了,繼而,帝都的人、天下的人都知道羽陶公主離世了,皇帝大赦天下為公主祈福,而這位羽陶公主離世之前嫁與了在太醫院為官的鄭亦簫鄭太醫
至此大家方才知道,原來少爺的心上人便是皇上即為寵愛的皇妹羽陶公主,至於其他,卻是一概不知了。
但知道從前的事的所有人都為少爺的情深一片,和羽陶公主的紅顏薄命感到惋惜和痛心,而曾經向公主求過親的公子、少爺們,有了妻室的、沒有妻室的,在聽聞這個消息以後,都悲痛不已,或許是為公主的傾城美貌和她的早逝,或許是為了自己愛而不得的公主在最後嫁給了受皇帝冷落許久的鄭太醫。
但不論是哪一種原因,平日裏熱鬧繁華的帝都竟難得地冷清了下來。
我在雁琛哥哥這裏已經住了有一段時間了,也基本適應了現在的身子。
從前是作為凡人而活著,現在是作為仙而活著,並沒有什麼區別,也沒有任何不適,隻是偶爾想起曾經的生活還是覺得惆悵不已。
再看清自己相貌的時候,是在雁琛哥哥的臥房住下的第三日,等到魂魄已經習慣了如今的身體、我能下床活動以後。
那是一張怎樣的麵孔我說不清楚,但和我從前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讓我很不適應。
而眼前所見的一切也不同於從前,所有的事物,一切一切我看得十分清楚:一粒灰塵,一根細絨……很不可思議。
而且,我發現雁琛哥哥從前一直佩在身上的那管小小的玉竹不見了,原本它應該掛在腰上的位置空了一塊,看起來有些空空的。
雁琛哥哥端著一碗湯藥進來時,我便問他:“雁琛哥哥,你腰上的那塊玉佩呢?”
“啊?……那塊玉佩嗎?”他的表情並不像是丟了玉佩,反而有些怪。
“是啊,就是雁琛哥哥一直帶著的那管玉竹。”我伸手幫雁琛哥哥接過他手中的湯藥放在幾案上,自己也跪坐在幾案前,看著他把盛著蜜餞的小碟也擺好在桌上。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拈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剛剛好,遠勝過帝都最有名的糕點坊專門製出來的蜜餞,滿意地眯眯眼睛,又仰頭看他。
他好整以暇地做好每一件事後,才緩緩地正對著我跪坐下來,很溫柔道:“是你啊……”
我被這句話搞得有些懵,就含著蜜餞看著他。
“羽兒不是問,那管玉竹去了哪兒嗎?”他又笑笑,自顧自地倒了一小盞茶,“就是你啊。”
我把蜜餞吃完,仍含著果核,有些含糊地問:“玉竹?就是我?”
“嗯,是你。”
他肯定的回答頓時讓我睜大了眼睛:“我也是玉竹?和爹一樣?那為什麼過去那麼多年玉竹一直在雁琛哥哥身上?”
“因為玉竹是你魂魄的本體,魂魄沒有脫離肉體時,你就還是人,不是仙,就相當於其實你的本體一直都沉睡著,等魂魄歸來。”雁琛哥哥說著,眼神還忙著催促我喝藥。
我假裝看不見地繼續問道:“那麼雁琛哥哥給我的那顆紅丸是……?”
“羽兒聽話,先喝藥,你喝了我再告訴你。”他繃住臉,故意不笑,嚴肅地說道。
“那我不想知道了…可不可以就不要喝了?雁琛哥哥……”我借機撒嬌道,這樣很有小時候的感覺,那時候每次生病要喝藥,雁琛哥哥也像現在這樣,故意繃住臉不對我笑,讓我乖乖喝藥。
“不行!明明都是大人了,怎麼還是小孩子樣?”
“不要,我不想喝……雁琛哥哥,能不能隻吃蜜餞啊?”我聲音很小地問。
“你啊……”雁琛哥哥看著我,變得很無奈,見我實在不肯,隻好作罷。
閑聊片刻後,雁琛哥哥端起茶盞小酌一口。
從醒來並知道父母的事情以後,我花了一段時間去冷靜下來,但當我冷靜下來以後,第一個想起來的人就是亦簫,既然我沒有過世,那麼我就可以兌現我的諾言,我必須去找亦簫,他不能沒有我。
於是,我雖然知道雁琛哥哥一直在等我,他待我很好,可我終究還是要辜負他了。
“雁琛哥哥,我要回帝都。”我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又抬頭看他。
他手中的茶盞一晃,險些灑出些茶水,但他並沒有看我,而是放下了茶盞,抬頭望向窗外,說話的聲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十分的輕、十分低沉:“故鄉的天一直都是這麼藍的……可為什麼思念著這片天空的羽兒又要離開這片熟悉的藍?為什麼…要再一次離開我?”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可我聽到了。
我並不是想要離開雁琛哥哥,隻是我愛著的那個男子他不在我愛著的故鄉。正如雁琛哥哥所說,故鄉的天一直都是這麼藍的,可我愛著的亦簫並不是一直都是那麼年輕的,我無法想象,在我快要離開他身邊的時候他是那麼的可憐,對,可憐,我第一次見到那個豐神俊朗的男子露出那樣的表情,那樣的乞求我不要離開。
故而我無法去想,在我離開以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成親不到一天,我便過世了,即使是見慣了生死的醫者,也無法承受這般的打擊,何況我們一直相愛,卻最終有緣無分。
當我知道我是仙,擁有了漫長的歲月以後,我並沒有驚喜,並沒有開心,相反,我覺得恐懼。
漫漫人生,本應是數十載的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本應是與心愛的男子相互扶持,恩愛白頭。可如今,我有了漫長的年月,不用擔心容貌更改、一般女子所恐懼的色衰愛弛,可我愛的男子卻隻有不過數十載的年月,他會衰老,年歲會更改他的模樣,終有一天,亦簫,他會離開我……
而我,仍將活著……長長久久地活著……
屆時……我將何以為繼呢?難道要再尋一個男子?又或者,等他的轉世?繼而,看他生生世世在俗世紅塵中浮沉,一次次看他衰老、死去?
很痛苦,雖尚未經曆過,但隻要想到便會覺得痛苦萬分……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我不去尋他,他現下會如何?若不去尋他,這一世我都未能與他在一起,來世,又何談來世?來世的亦簫,又還是亦簫嗎?
故而,我還是想去尋他,陪伴他,與心愛的男子相守,哪怕僅有一世,也陪他細水長流,其他,那便是後話了……
“雁琛哥哥……”即使我已經考慮得十分清楚,在看到雁琛哥哥臉上的寂寥和無奈之後,心中仍泛起了酸意,一波波蕩漾開我對他的歉疚。
“…每一次都是被拋棄的結局……被雁群拋棄,誤闖極寒之地,得爹相救,又因為他所愛之人而拋下我隻為成全他愛的人,而今,我想留住我心愛的人,但她卻要為了她愛的男子拋下我而去,到底是為何?”雁琛哥哥收回目光看向我,像是在問我,又時而輕笑,好像是在與自己對話。
“最終,到了最終,我仍是獨身一人……”他搖頭,“那我一直守著這宅院,一直等著她回來,又是為何?”
“雁琛哥哥……我們一起去帝都,好嗎?”我沉下心,暗暗做了一個決定,舒一口氣,複又看著他道:“待他百年以後,我與雁琛哥哥在一起,好嗎?我會一直陪著雁琛哥哥,再不會讓你一個人。”
“真的嗎?”他看著我,“這次不會說謊嗎?”
“不說謊,待他百年,我便一直陪在雁琛哥哥身邊,絕不離開。”我輕扯住雁琛哥哥的衣袖。
“如此…罷了,我便允你這百年,我仍在這等你回來……”他微笑,十分安心的樣子,“我便不隨你去了,隻是,你一人千萬小心…法術…都會了嗎?”
我終於笑了,就算到現在,雁琛哥哥也從來沒有忘了要替我操心,我連忙點頭應道:“是,都已經記下了,也都會了,不用擔心我,雁琛哥哥。”
他歎口氣,又如從前一般,輕撫我的頭發,幫我將一綹發絲捋過耳後,隻是我再沒有躲,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雁琛哥哥從來都是這樣,即使難受也從來不會說出口。
他一直都是這麼溫柔的一個男子,不論他的妻子是誰都應該會很幸福吧,被這樣溫柔地相待。隻可惜,我一直都不能明白,讓這麼一個溫柔的人接二連三地心痛,雁琛哥哥他真的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