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十月十六號。
    重新踏上這片土地。不過幾天而已，卻覺得有些陌生。
    我買了最近一班的飛機票，直飛你在的城市，卻在機場怔怔地坐了半夜。
    所謂近鄉情怯，不曉得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繞著你的大學一圈圈走，這邊還是微熱的天氣，那幾株青橘樹又悄悄掛了青綠的果子，桂樹猶幽幽地散著香，這裏倒沒怎麼變。
    我走到你們練習的廢棄的小樓，濃綠的爬牆虎滿滿地蔭了整麵牆壁，不曉得經曆了幾場榮枯，終於攀上了樓頂。
    我沿著樓梯一圈圈攀上去，牆上你們的塗鴉褪了色，所有的東西都積著塵，帶著昏黃的回憶的味道，微微發酵。
    不曉得是不是時間不對的緣故，並沒有看到你，地上隻有發黃發脆的幾頁染了塵的樂譜。
    我拾起來，不識譜，卻輕輕便哼了出來，曲調是令人懷念的熟悉，或許之前來找你時，聽過你哼過。
    我悄悄攀上樓頂，卻在樓頂偶然見到了你們樂隊的組建人。
    林桓的臉，褪盡青澀，也有了成熟的味道。
    他回頭看到我，愕然，複而歎息。
    我茫然看他，什麼？
    他沒有答話，隻是輕歎，最後說，若是當初，沒有組建這個樂隊，該多好。
    我沒說話，轉身走了。
    他在背後喊我：“放下吧。”
    我猛然刹住步子，轉身看他，眼漸漸紅了。我說，不甘心。
    說罷，徑自離去。
    我在深夜的街頭遊蕩。
    迷亂的燈紅酒綠。
    我找不到你。
    辛弋姐的店依舊亮著燈，我跌跌撞撞走進去，抓起吧台上的烈酒，一飲而下。
    我一個個人扳過肩，帶著酒氣。
    我問他們，葉蘩在哪裏？
    你在哪裏！
    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哪怕，是一個借口也好。
    我一瞬間有些惡心，衝到洗手間，伏在洗手台上吐得天昏地暗。
    胃一陣陣抽搐的痛。
    辛弋姐非常漢子地拉開男洗手間的門，非常漢子地把我從洗手台上拖起來，非常漢子地抬手給了我一耳光。
    她說，別把葉蘩想得那麼不堪。
    我窩在辛弋姐的小隔間裏，瑟縮著喝她給我煮的醒酒湯，聽她在外間給慕清池打電話。
    她掛掉電話，說，多大人了，還這麼作。
    服務員喊她，她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以我對慕清池的了解，接到電話，他絕對會立刻找來的。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還沒找到你。
    我要你給我解釋清楚。
    趁所有人不注意，我從後門偷偷溜了出來。
    我站在這幢簡陋的居民樓裏，遏製不住內心的黑暗翻湧。
    老式的舊樓隔音效果並不好，不留意倒還罷了，我輕易便聽到了門內窸窣的聲音。
    男人的喘息聲，舊床板的咯吱聲，仿佛一把鈍鈍的刀，在我心頭一刀刀切割。
    所有的自欺欺人被現實無情揭開。
    你讓我的一切努力都成了諷刺。
    我在門口蹲了好久，盯著牆角一塊肮髒的苔跡發愣。
    許久，我開始重重地砸門，喊著你的名字。
    樓上“吱呀”開了一扇門，罵道，神經病。
    於是門開了，那個男孩走出來，上身赤裸，頸上是青紫的新鮮的吻痕。
    耀眼得刺目。
    他比我低半頭，仰起臉看我，微微笑。
    他說，“你又來了？”
    我一甩手，想要重重地扇下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響聲卻沒有響起。
    我的手半空中被抓住。
    攥得那樣緊，我想我的手臂上一定留下了青紫的淤痕。
    抬起頭，卻並不是預想中的你的臉。
    “他是藍威。”左期說，“你走了之後來的，他在咱們的樂隊做鼓手。”
    藍威臉色不大好看，卻鬆開了手，攬過左期。
    “葉蘩在哪裏？”
    之前那個笑容明亮的男孩斂了笑意，目光是蒼涼無奈。
    他問我，“你幾歲？”
    我？二十三。
    他說，“不，你已經三十了。你的夢該醒了。葉蘩。”
    我轉身，看到站在兩級台階下的慕清池。
    他衝我伸手，微微無奈地笑：“我們該回家了，葉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