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吧，我的愛人。
    暫時的離別過後，我將再次回到你身邊。
    不論萬水千山，不論相隔多麼遙遠。
    “當長夜淒涼而孤寂，當道路漫長而逶迤，當你認為，愛隻為幸運兒和強者而墜。請不要忘記，在那冬天，在厚厚的積雪下，還埋藏著那顆果子，在陽光的沐浴下，到了春天，一定會綻放出鮮豔的玫瑰。”
    念完最後一句，景詡合上書本，隨手將詩集擱在一邊。天色漸漸變暗，景沐陽枕著他的膝蓋已經陷入睡眠。
    輕柔安置好沉睡中的人兒，羽毛般的親吻落在少年額上：“做個美夢，沐陽。”
    明明冬季剛剛到來，為什麼屋簷下結的冰柱會有融化的跡象呢？小小的水滴順著透明的冰柱滑下來，安穩落進景詡攤開的手心裏。
    想要見你，卻見不到。
    想永遠留在你身邊，於是心甘情願化作玫瑰。
    可惜，你依然不願意，收下這份禮物。
    雪姬。
    “這個冬日的第一枝玫瑰，要帶走麼？雪姬？”
    一襲白衣的女子出現在回廊轉角處，她整個人融進陰影裏，景詡隻能看見她寬大衣袖被風揚起的模樣。
    這是少年離她而去的第幾個冬日呢？這是她第幾次從沉睡中清醒，帶著冰雪覆蓋山川大地呢？
    好像已經有很久，沒在白茫茫的雪地中，見到紅色的折紙玫瑰了呢。
    “雪姬，他最後留下的影像，你想看看嗎？”
    心裏清楚的知道，靠近你是不可能的事，卻還是喜歡你。擁有這樣絕望心情的少年，你想看看他最後的記憶嗎？
    陰影裏渾身雪白的少女慢慢點頭，閉上眼睛，景詡溫熱的手指落在她冰冷的眉間。
    夜晚的星空燦爛，送給她折紙玫瑰的少年站在景詡麵前，請求他將自己變成真正的玫瑰花。
    “我很想陪著她。不管她是不是會吸食人類靈魂的雪姬，不管她是不是掌管冰雪的妖怪。”
    “看見白雪的時候，我總在想，那明明是世間最不染汙穢的顏色，為什麼會讓人悲傷呢？”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背影，太過孤單了吧。”
    “你應當清楚的知道，雪姬的心是冰雪做的，她不會孤單，也不會感覺到冷。”
    知道又能怎麼樣呢？隻是無可奈何的，喜歡上她而已。
    “請您實現我的心願，景詡先生。”將手中的花燈捧到景詡麵前，少年虔誠跪下身來。我想融入那堆太過悲傷的白雪之中，我想問問她，是不是也會真心的喜歡一個人，而不是隻為了一個人的靈魂，我想嚐試擁抱她，在冬季寒冷的夜裏。“希望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臨之時，她會收到我送的禮物。”
    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我卻隻能想到這樣笨拙的方法。
    她看見景詡微微笑著，將少年手中的花燈點亮：“如你所願。”
    “以汝生命化為花朵，以汝靈魂賦予這花朵生命。汝之鮮血為花朵染色，汝之情感為賦予花朵香氣。最後，以汝之心髒跳動，賦予花朵冬日綻放。”
    一切如你所願，為愛迷失或是為愛沉迷的少年。
    雪姬看見花燈閃爍的燈火歸於黑暗，少年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見。眼前滿山的紅葉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冬季的大雪紛飛。
    她看見自己在山林裏撿到一枝盛放的紅色玫瑰，看見景詡出現在茫茫雪地上，問她喜不喜歡這份禮物，用她曾經遇見的少年生命，換來的禮物。
    緊閉的雙眼遲遲不肯睜開，盡快眼前的畫麵早已消失不見。
    下一秒自己就會從世界上消失。得知這個消息的你，嘴角怎麼還會帶著笑意？
    散發出迷人香氣的玫瑰，其實比不上先前普通的折紙玫瑰來得美麗呢。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對了，以前撿到的折紙玫瑰上，每一片花瓣都寫有少年挺秀的字跡。隻是很抱歉，我並不知道，你想要表達什麼。
    “到了春天才會開放的玫瑰，希望自己能被冰雪掩埋。很傻的心願吧？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傻的心願呢。”
    多年以後，冬日又來臨。雪姬，現在的你，是否了解他絕望的情感呢？
    似乎有什麼東西順著少女冰涼的麵頰滑下來，落在木質地板上，凝結成小小的冰花。雪姬微微屈膝，低下頭，語氣帶著和昔日少年相同的堅定：“呐，請把那份禮物再次歸還於我，景詡大人。”
    “會消失呢，雪姬。”
    “沒關係哦。”不易察覺的笑意染上眼角，少女的聲音似乎不再帶著嚴冬寒冷的氣息。
    “當長夜淒涼而孤寂，當道路漫長而逶迤，當你認為，愛隻為幸運兒和強者而墜。請不要忘記，在那冬天，在厚厚的積雪下，還埋藏著那顆果子，在陽光的沐浴下，到了春天，一定會綻放出鮮豔的玫瑰。”
    “原來您剛剛念的詩集，是他每次都會寫在折紙玫瑰上的句子。”
    他既然已經選擇化作玫瑰，我就化作真正的白雪好了。
    不知道來年春天，這座庭院裏，是不是會開出美麗的花朵呢？
    “請您歸還於我，拜托了。”
    “當然。”將鮮紅的玫瑰戴在少女白色長發間，傻得可憐的心願，也終究會等到被回應的那一天。“原本就是屬於你的禮物，雪姬。”
    紛飛的白雪在第二天清晨悄然停止。
    巫女清掃庭院時，發現了木質地板上的一堆白雪。奇怪雪花為什麼會落入回廊之中，也奇怪為什麼白雪中會有一枝枯萎的玫瑰。
    景詡坐回廊邊，麵前是攤開的詩集。景沐陽小跑過來，雙手從背後摟住他的脖子“瓷器裏的玫瑰全都枯萎了，小叔叔。”
    “哦？大概是你昨晚睡著的時候，有人把它們帶走了。對了，給你這個。”
    “花種？”
    “明年春天種下它，會被祝福呢，沐陽。”
    手心合攏，少年忽然注意到，回廊中潔白的雪堆裏，有一枝枯萎的玫瑰，和雪一樣的顏色。
    化作白雪又怎麼樣呢？
    會消失也好。會融化也好。
    至少，我能呆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