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叁拾伍 困守之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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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
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麼可唱,隻歎息一聲,飛落在那裏。
當這個嚴冬到來之時,丘離獨自踏上了前往景家大宅的庭院。
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羽化的呢?
亦或者說,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對羽化懷有這種名為喜歡的情感呢?
那種情感滴答滴答從心髒上方落下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灌滿了心髒的每個角落。再不重視它的話,它會持續不斷的,把心髒滴穿一個洞來。
“你喜歡我?”
在初雪消融的日子裏,他因為緊張而變得結結巴巴的告白,換來羽化不曾有過的嚴肅表情和不帶任何起伏的語調。
“我也很喜歡你呢,丘離同學。”
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
我並不是不懂那種名為喜歡的情感到底是什麼,隻是,我想要的喜歡,遠比你心中存有的要多得多。
緊繃的心慢慢放鬆下來,卻再聽到對方的下一句話後,陷入窒息。
“不過,飛鳥和人類,應該不能在一起的吧?”羽化轉身看他,笑容天真無邪“對了,丘離同學還不知道呢,我是飛鳥。”
擁有漫長的生命,從小就被無數次告誡,不能把人類當做自己的朋友。
“大多數人類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妖和靈的存在。所以羽化,不能輕易把人類當成朋友。任何人都不能。”
“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在他們離你而去後,你會麵臨無法預計的孤單。”
既然那種未知的孤單無法預計,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對人類心存希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這是我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話了。”連將他關進籠子裏的景詡也會這樣告誡他。
那麼,景詡大人和沐陽少爺呢?你們不也一樣是人類麼?
擁有漫長而孤寂的生命,這一點我和羽化很像不是麼?也不用擔心和羽化締結契約的人,他是我的一部分呢。
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景詡送他的籠子裏吧?
我亡他亡,我生他生。
“羽化,如果有一天非要喜歡人類不可的話,要麼承受他死去後變得愈發可怕的歲月,要麼,把他變得和你一樣。”
變得一樣,才能長久的陪伴在身邊。
這樣一來,也許就能逃離,命中注定的孤寂了呢。
“所以啊,丘離同學。”麵前的少年依舊在笑,眼角向下彎起,如同美麗的月牙“今天的話,請你忘記吧。”
不勉強,無論是對精靈還是對人類來說,都是如此。
即使失去自由,我也不會選一個不適合自己的籠子。否則,就算全身潔白的羽翼全部掉落,我也會逃離。
瑩白的光線並不刺眼,它們將少年溫柔的包裹其中,使他化作自己最初的模樣。被月神賦予生命的飛鳥,羽翼潔白,光彩如同冬季夜空中的月光。
飛鳥低低盤旋一周,最後直直飛向雪後放晴的天空,掠過雲朵,無影無蹤。
丘離呆呆站在原地,而後邁開凍得僵硬的雙腿,朝飛鳥哥剛剛掠過的方向走去。
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徒步上前,山道盡頭是厚重的木門。還沒等丘離伸出凍得通紅的手去按響門鈴,那木門已經緩緩開啟。
巫女站在庭院中朝門外的丘離微微頷首,指引他向門上繪滿緋色櫻花的主屋走去。屋子裏,景詡隨意坐在地板上,手裏的書本翻到一半,爐子上的瓷器裏不知煮了些什麼,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不想坐下再說嗎?或許,你需要一杯熱茶。”景詡翻著手裏的書本,神情專注,並未抬頭看向門外的客人。
屋子裏很溫暖,丘離的手腳依舊冰涼,他甚至連呼吸都帶著輕微的顫抖。
“鳥兒願為一朵雲。雲兒願為一隻鳥。”修長白皙的手指合上書本,看向丘離的目光令人無法忽視,景詡問:“那麼你呢?你願為什麼?”
現在不能回答也沒關係。
“反正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總有反悔與後退的權利。”
可是羽化沒有。
那隻已經獨自活了上百年的飛鳥,沒有屬於年少衝動的特權。
“我以前,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精靈的存在。”不相信任何古老的傳言,也不相信,人們口中被譽為神明般的景詡。
“羽化剛剛,在我眼前化作了飛鳥的模樣。所以我想問問您,景詡先生。”呼吸慢慢平複“生而為人,不被允許和精靈在一起麼?”
“當然不是。”一如紀子洵和無意間被困在紀家庭院裏的殷陌,再如寧家庭院裏甘願等寧曦每次輪回的藤蔓暮亦。“如果羽化願意,你也可以留在他身邊。那段時間不過百年,你會老會死,而羽化,依舊是你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然而——這樣的陪伴,羽化並不願意,對嗎?”
“他渴求永久的陪伴,而你身為人類,無法割舍的東西總是太多。”太多東西無法放棄,金錢,權力,親人,朋友。
“等你可以真正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也會因此一無所有。即使這樣,你依然願意嗎?少年?”
時間仿佛被凍結,屋子裏一瞬安靜得如同未曾被風擾亂的湖麵。
“景詡先生,我能夠離您近一點麼?”
得到主人的允許,丘離跪坐在景詡身側,聲音很輕:“鳥兒願為一朵雲。雲兒願為一隻鳥。我願為鳥兒遮擋風雨的屋簷。”
“景詡先生,那不是囚籠,那應該是一個可以讓他安穩生活的家。”
“再也沒有退路了呢,少年。”
“我不需要,景詡先生。”
一周後的清晨,景沐陽在回廊裏對著一隻鳥籠使勁搖晃。籠子裏的飛鳥懶洋洋看他一眼,隨即又將頭埋進翅膀裏。
“羽化?你今天也不去學校麼?”
“詡大人準了羽化病假的,小少爺。”有氣無力的應一句,羽化繼續冬眠。
“可是丘離也很多天沒來學校了呢。”
景沐陽承認自己有意提起丘離的名字,可籠中的鳥兒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唉,輕聲歎息夾渣著腳步聲慢慢遠去,籠中冬眠的飛鳥不知為何濕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