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朝X唐栩番外卷 羽蘸墨而書,與淚成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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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我看著座椅上僵直的人,伸手替他揉散緊繃僵硬的肌理,然後兩相沉默。
直到他再也忍不下去,他冷言相待:“墨朝,你想幹什麼!”
一個月了,我想他也該惱我了。
我囚禁了這個人一個月,每天點穴,按摩,又再點穴……行不通時,我就強灌下七殺殿裏的軟筋散,看他醒來,睡去,再醒來,如此周而複始。
“玉田村不好嗎?”我問他。
“好,怎麼不好,樹青居靜,民風淳樸,可墨朝,你隻是讓我躺著罷了。”說到最後,他似乎也沒了怒。
看來,他也不願同我惱的。我們畢竟是友人。
我還是囚禁著他,但想了想,還是不能讓他躺著。所以我不再點穴,隻是每三日灌些軟筋散,讓他用不了內力而已。
“用膳。”我端著瓷碗,欲一勺一勺地喂他。
“你可切莫將我當作了廢人。”他淡淡地說著,仿佛能看見一般,伸手從我手中奪過了碗勺。
看著他溫雅從容的姿勢,我心中甚喜。我喜歡同唐栩相處,哪怕就是用個飯膳,卻像是和自己殺人時那般簡單暢快。
我以為他同我一樣,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恍然,原來他不快樂。
初見那時,我們還能把酒談歡,隻是喝酒和聽他說話,就能安愉半日。
“不喝?”我把酒碗放在他麵前,他卻木訥地一動不動。
我知道,這是他的拒絕。
幾時連話也不願與我多說了?
哦,大概是在我將他困在玉田村約三個月的時候。
快半年的那時候,我再將酒遞到他麵前,他卻隻是揮揮手,酒碗落地,應聲而碎。
起初,我最喜歡聽他喚我的名字,我想,這便是我喜歡聽他說話的原因。
‘墨朝,我從未這般想殺了你!’
‘墨朝,為何你要傷害我的韶兒?’
‘墨朝,我疼他十年,你可知你那一箭,於我心上究竟多疼?’
‘墨朝,今日我兩總歸要有個了結,拔劍罷。’
即便是他因著我傷了唐韶而對我拔劍相向時,我想,我依舊是喜歡那一聲‘墨朝’的。
可如今,神情越漸淡漠,他也再不那樣喚我,他隻會對我說一句話:“幾時離開?”
“離開……去哪?”我問他。
“……”他就再不會回。
越到後來,我們之間便從無話不談的知己,成了陌路不識的故人。
我不想讓他走,但其實,我再明白不過,我大概,很快就留不住他了。
但後來,我似乎尋到了一個理由將他留下。
那是又一次,我聽他提起唐韶。
“二皇兄……”我這麼喊了一聲,他果然愣住了。
“韶兒,韶兒……”他神色被我‘折磨’得很憔悴,卻在那一刻仿佛回光返照,伸手四處摸著,第一次顯示出一個瞎子的狼狽。
我伸出手,碰著那我很久沒有再觸碰到的手,又喚了一聲:“二皇兄。”
“韶兒……”他握著我的手,就像看見他的韶兒那般,笑了。
而我,也笑了。
我是極少笑的人,那時也是第一次明了,原來笑是這樣,悲哀。
就這樣,我終於能與他一起吃飯,談話,在那個玉田村裏,我終於過上我曾仔細構想過的生活,我不知那是否與他所想的與世無爭相同,但我知道,有‘韶兒’陪伴的他,比有‘墨朝’陪伴的他,歡愉得太多。
“韶兒,你又把二皇兄當作廢人了嗎?”他又一次從我手中搶過碗勺,嘴角是寵溺的笑容。
我沉默著給他夾了一塊他喜歡的魚片。
“韶兒,牛肉在何處?”他放下勺,執起碗筷,是那個從容不迫的東升公子。
我告訴他,“你的右手邊。”
準確地下筷,夾起,然後放進他手邊的我的碗裏,像一個雙目清明的人。
我默默地嚼,然後咽下。這並非他第一次給我夾菜,我已經習以為常。
“韶兒,你自小便是喜歡吃牛肉的。”
是,我已習以為常了。
墨朝喜歡吃什麼?哦,這一年來,我隻記得我愛吃牛肉了。
“唐栩……”我隻是這樣輕輕一喚,他便會渾身顫抖,碗筷從手間掉落,連我是誰都識不得了。
然後我就輕輕地笑,又笑著喚他:“二皇兄。”
周而複始,兩相寂寞。
我想,如果繼續在這個玉田村住下去,會瘋的是我。因為我不知,聰慧如唐栩,他是在報複我,還是真的把我當作了唐韶。
思前想後,我究竟還是沒有離開。
我舍不得他。
這兩年,是我勉強來的,可是又能怎樣,除了繼續,我別無他法。我放不過自己,所以我放不過他。
“二皇兄,該歇了。”我吻吻他的發絲,這是我們之間最親密的動作,也僅限此時。
他點了點頭,安靜入眠。
是的,二皇兄這個稱呼,似乎比任何迷魂散還要有效。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小屋。
住在玉田居又如何,我終究還是活在殺戮裏。
一如那人所言,我這種人,不適合恬靜的日子。
我還是那個我,夜晚,我依舊是沉默寡言,殺伐果斷的七殺殿的殿主,我叫墨朝。
直到手染鮮血,親耳聽到那些人尖銳的痛呼,我才能再清楚不過,我叫墨朝,我叫墨朝……
刀光劍影,鋒利的刀劍割裂皮肉的聲音刺耳十分,猩紅的血帶著十足的鐵鏽味自皮肉下噴湧而出。
我執著劍,坐在屍體堆上,殺戮已經結束。任務也完成了。
雨又落下來,仿佛要衝刷去那一片的猙獰血腥。
嗯,是時候該回去了。
站起身,眼前卻突然昏黑下來,喉頭湧上血意,不消片刻,自嘴角滴落,落在雨水打濕的土地裏,綻放血紅的妖花。
怎麼了?我怎麼了?
哦,原來我都忘了,在一個月前,我中了毒。防不勝防,還是被仇家找上門,殺了他,卻也意外中毒。
沒去想這究竟是什麼毒,隻知,這樣也好。
若有一日,當真死去,大抵……就能放過那個人了。
腦中開始疼痛,我卻麵不改色,昏迷前我在想什麼?
嗯,我叫墨朝,幾時那人才會重新這樣喚我呢,幾時呢……
醒來時,已是幾日後。
抬眸望,我苦笑一番,原來我回到了我的玉田別居。
我想,已過了這麼久的日子,那人的軟筋散已解,大抵不會再留下了。
我心頭一抽。
‘嘎吱’。
有人推門進來,我卻沒想過還能見到那個人。
他坐在輪椅上,模樣比起‘折磨’時顯得更有精神了些。緩慢地朝我移了過來,雙目無神,嘴角是最冰冷的嘲諷。
“墨朝,醒了?”
聞言,我如遭雷擊,呼吸都仿佛停滯。
多久了,多久我未曾聽見他喚過我的名?隻是,我的激動在那冰冷無情的聲調裏被衝淡,衝散。
“嗯。”我應了。
“墨朝,我明日回江南了。”他這麼說著,“再不會回來了。”他運氣將輪椅翻轉,毫無留戀地離去。
啊,是。毫無留戀,隻留了一個決然背影。
我坐在床榻上,頹然卻也茫然。
“曾故為知己,卻若折柳枝。我顧我真心,寧不複相見……”
聽著院中傳來的清冷語氣,我又笑了。
這一次,我明了了,原來笑亦可以如此……
如此什麼?
恍惚間,風吹在頰上,略感冰涼。原來,臉也濕了。
我原以為,他沒有不告而別的意思,那便是要留下的意思。誰想,原來是寧不複相見……
好,那便,不複相見罷。
作者閑話:
小虐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