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顏禧宮，雲雲已經在等我了。
    “顏顏，你回來啦？靈妃有沒有為難你？”雲雲擔憂地問。
    “沒有啦，我們聊了一下午。”我有氣無力地回道。
    “聊？你們有什麼好聊的。”雲雲咕噥著。
    “就是隨便聊聊啦，她看起來已經好多了，也和善了好些。”
    “她和善？算了吧——最好別來招惹我。”雲雲擺擺手，一副“靈妃要變善，母豬也上樹的”樣子。
    我笑著搖搖頭。
    “顏姑娘可在？”門外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我認出來，是皇帝身邊的小太監。
    “我在呢，請問公公有什麼事？”我客氣地說。
    “皇上請姑娘您到禦書房議事。”
    禦書房？
    “皇兄請顏顏到禦書房做什麼？”雲雲問那小太監。
    “回公主話，奴才不知。”小太監回雲雲。
    “皇上要我當此次殿試的主考官——”
    “什麼？我沒聽錯吧？”雲雲驚得蹦了起來。
    “你沒聽錯。公公，我這就隨你去。”
    ——
    “民女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來到禦書房，我向皇帝行禮。
    “平身吧。”
    等我站起來，才發現，禦書房中站了十幾位大官，看樣子是大煌的文官。
    “這位是顏雪菲姑娘，是朕親選的本次殿試的主考官。”皇帝看了我一眼，便向大家介紹道。
    此話一出，大臣中頓時嘩然。
    一位年約六十，長須飄然的老臣走出隊列，一看就是個書呆子型的。他躬身對皇帝說道：“皇上，萬萬不可呐。且不說這位顏姑娘年齡尚小，不能勝任外，便說本朝曆來沒有女子為官，如用此女子為主考官，臣恐天下讀書人皆會恥笑。還請皇上三思呐。”
    “請皇上三思——”其他幾位大臣見有人出來說話，也咐和著叩頭。
    “眾愛卿先請平身。”看得出來，皇帝很敬重這些讀書人：“太傅，你所說的朕也考慮過。既然曆來都沒有女官，那今日我就破他一回例，讓一名女子入朝為官。”
    “皇上，切不可意氣用事。臣等皆是不服啊。”那個太傅又回道。
    “皇上，既然大家都不服我，那不如這樣，民女出一題，讓眾位大人回答。若眾位大人能答出，那民女也沒什麼好說的。若大人們答不出，那請諸位就不用為難民女了。”我見堂中眾人反對聲一波接一波，皇帝也有些無奈了，隻好出聲——賭一把了。
    “哼，顏姑娘的小聰明老臣還是見識過的。隻是那些題目皆非常理所能解答，怎可作為評選你是否當主考官的條件。”太傅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
    這老頭，挺聰明的嘛。
    我微微一笑道：“這次民女不出那些小聰明的題目。就——就出個對子，請大人們賜教一下吧。”
    “對子？哈哈——小姑娘，你都不知道太傅當年便是以對子而贏得先帝的青睞的吧？”一旁的一位大臣笑道。
    太傅聞得此言，也撫著胡須，略顯驕傲地笑著。
    “喔？顏顏，你確定要出對子嗎？”皇帝好奇地出聲。
    “是的，民女不才，隨便出個對子吧。”
    “好，那你就出吧。”皇帝笑著說，黑亮的眼睛望著我，眼中似乎有著信任。
    “那民女就出了，請諸位大人聽好。”我清了一下嗓子，吟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這是我在梁家輝主演的電影＜我的教師生涯＞裏看到的絕對，突然想起來，便拿出來讓這幫老古董對一對。
    堂下眾人開始交頭接耳，皇帝也皺著眉頭思索著。
    片刻後，老太傅跳出來說：“哼，這是個絕對，老夫就不信你能對得出來。”
    “那大人就是對不出來嘍？”我笑道，古代的讀書人，也不過如此嘛。
    “你說。”
    “好小女子不才，就姑且對上一對。這‘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下聯便是‘尋明月月尋明明明無月尋月明’”這個也是盜竊來的，嘿嘿，希望原作者知道了不要來扁我就是。
    “唔，雖然缺些意境，不過倒也對得還算工整。”皇帝點頭道。
    堂下的大臣們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切，誰叫你們這幫號稱學者太傅的，連個對子都對不上！
    “太傅大人看起來不服氣嘛。那民女再出一對，請大人賜教。”我看他這個老頑固似乎很不服：“新月如弓殘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靜，死一般地安靜。
    太傅額上開始滴出汗來。
    “大人位還是對不上來嗎？那小女子就對上一對，這下聯便是‘朝霞似錦晚霞似錦東川錦西川錦’”
    “對得好！”皇帝讚道。
    “再請大人一對，‘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堂下所有的大臣一掃剛才的囂張，隻顧低著頭拭汗了。
    老太傅走到我麵前，雙手合十道：“請姑娘賜教。”
    我連忙虛扶他一把，不好意思地道：“不敢不敢，大人言重了。這句的下聯是‘鸞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鸞鳳合鳴’。”
    “姑娘果然好文采，老夫佩服佩服。”太傅果然是個能屈能伸的學者，我倒有些敬佩他了。
    老太傅有些慚愧地說：“剛才老夫對姑娘多有冒犯，還請姑娘不要見外。老夫想請問姑娘師從何處？”
    師從何處？這倒有些為難我了，如果我說是現代的大學，有人會信嗎？
    “呃，民女隻是幼時見過一位遊曆高僧，他曾指點過一二。”狂汗！又冒出來一個高僧了，希望謊話說多了不要長尾巴才好。
    “高僧？請問姑娘，他現在何處？”老太傅繼續問道。
    “他到處遊曆嘛，所以教完我之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喔，那真是可惜了，那位高僧肯定已是得道，若老夫能跟他切磋一二，那就此生無憾了。”老太傅有些惋惜地搖頭道。
    我呼了一口氣，唉，總算是過關了。
    “好，既然這樣，那朕命顏雪菲為殿試主考官，眾卿還有異意嗎？”皇帝不失時務地問道。
    “臣等沒有異意。”眾大臣恭敬地道。
    “好，顏雪菲聽著，朕命你為本次殿試的主考官，你務必要公平公正，為我大煌挑選中傑出的人才。”
    “民女謝過皇上！”
    ——
    還沒走到顏禧宮，便見宮裏的一大群人跑過來，臉上皆是驚恐。
    “發生什麼事了？”我迎上前去。
    蓉姐姐走到我麵前，臉色有些蒼白地說：“剛才顏禧宮走水了。”
    走水？
    “就是失火了。”
    “啊？那現在怎麼樣？”顏禧宮怎麼會失火？
    “回姑娘，已經沒事了，火勢從西暖閣發起，所幸發現得早。隻是紫玉姑娘受了些驚嚇。”
    我回頭看到兩個宮女扶著紫玉，此時的紫玉臉上已無人色，白得嚇人，額上還沾有些黑灰。她氣若遊絲，兩眼呆滯。
    我走上前去，扶住她問：“紫玉？紫玉你怎麼樣了？”
    紫玉被我一喊，眼中慢慢開始聚光，仿佛回過魂來似的，見是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姑娘，你可回來了。好大的火——好大——紫玉好怕啊。”
    我連忙將她攬到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回來了，別怕啊，火已經撲滅了。”
    紫玉在我的肩頭哭得顫抖著，我不停地安慰她。
    回到顏禧宮，紫玉喝了碗壓驚茶，便在我的床上沉沉睡去。
    我見她睡得熟了，才輕聲招呼眾人到外室，隻留一名小宮女照顧她。
    “怎麼回事？”我看前蓉姐姐，皺眉問。
    蓉姐姐上前一步沉聲道：“姑娘被皇上請去後，我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紫玉姑娘回了她的居所西暖閣休息。片刻後，便聽到如意跑進來大叫西暖閣有煙冒出，像是走水了。我慌忙帶著眾人跑過去，發現西暖閣已經是一片火海，我想著紫玉姑娘還在裏麵，一時急得正要去找人。正好前來修剪園藝的小順子在，他便衝進火海，等他將紫玉姑娘背出來時，紫玉姑娘已經被濃煙嗆得昏迷去了。”
    “如意，你來說。”
    如意聽到我叫她，連忙走出列，心有餘悸地說：“當時奴婢正好到廚房吩咐今日的晚膳回來，抬頭便看到西暖閣那裏濃煙滾滾，心想是走水了，便立即進屋稟了蓉嬤嬤。”
    “你做得很好。”我衝她點頭道：“走，我們去西暖閣看看。”
    一行人來到西暖閣，見半個閣子已經燒沒了，裏麵皆已麵目全非。
    大白天的，也沒人點燈，怎麼會失火呢？
    越往裏走，我便能聞到一股煤油味——我猜得沒錯，是有人故意放火！
    可是為什麼有人要燒西暖閣呢？如果是要害我，那麼我住在顏禧宮的主殿，縱火者的目標明顯不是我，而是紫玉！
    紫玉和我一起進宮，跟人無怨無仇的，什麼人要害她？
    我緊咬下唇，握緊拳頭，心裏恨恨地想：不管縱火者是出於什麼目的而非要置紫玉於死地，我一定不能再讓紫玉受到一點點傷害。
    回到顏禧宮，紫玉還沒有醒來。我看著她熟睡中依然蒼白的臉龐，心裏一陣難過。
    蓉姐姐摒退所有人，然後走到我麵前，低聲說：“姑娘，我覺得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你也看出來了？”
    “嗯。而且目標很顯然是紫玉姑娘。”
    我轉頭看著蓉姐姐，說道：“倒底是什麼人要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紫玉姑娘性情溫和，入宮以來甚得大家的喜愛，怎麼會有人恨她到非要殺了她？”
    我皺眉苦想，是誰？究竟是誰要殺紫玉？
    猛地，我想到了一個人。
    不會的，不會是她，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後，怎麼會殺一個小小的丫環？
    可是太後初次見到紫玉驚恐的模樣，讓我不得不懷疑。
    如果要查這件事，就非要弄清楚那個跟紫玉長得很像的女人倒底是什麼人，紫玉不能白白當了替死鬼！
    藏書閣！那副畫就在藏書閣！
    我轉身正色地對蓉姐姐道：“蓉姐姐，我想求你幫我。”
    蓉姐姐驚道：“姑娘莫要說求了，隻是有什麼盡管吩咐吧，我能辦到的，自會盡力。”
    “好。我想你帶我去藏書閣。”
    蓉姐姐雖然滿肚子疑問，但還是答應了。
    ——
    大內皇宮的藏書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即便一些特許進閣看書的人，也隻能在閣內看，不許將書帶出去。
    所以此時，我穿著宮女的衣服，低著頭跟在蓉姐姐身後，慢慢地朝藏書閣那裏去。
    “奴才見過蓉嬤嬤，不知嬤嬤前來有什麼事嗎？”藏書閣門外，一個小太監尖著嗓子問話。
    “崔嬤嬤說閣內打掃的人忙不過來，這不，我帶個丫頭給她用。”蓉姐姐鎮定地說。
    “崔嬤嬤還沒來呢。”
    “呃，沒關係，我先帶這丫頭進去，給她講些注意的細節，等崔嬤嬤來了就能用了。”
    “既然這樣，那蓉嬤嬤請進吧。”小太監終於放行了。
    隨著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我看到了整整一大屋子的藏書，就像個大型的圖書館一樣。
    蓉姐姐關上門後對我說：“再過半柱香的時間，崔嬤嬤就要帶人來打掃了，姑娘你要快點。”
    我點點頭，來不及參觀藏書閣，便直奔最後一排書架而去。
    據靈妃所說，當年她看到那副畫的地方，便是這最後一排書架後麵的一堆廢書中。
    由於這裏一直有人打掃，所以還是很幹淨的，隻是角落裏這堆舊書顯得有些雜亂，這裏是個死角，很少有人過來，所以打掃的人也偷懶了。
    我連忙在一堆書中翻找著，終於翻了好一會才發現一卷畫軸。我抽出來，小心地打開。
    畫中是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子站在一叢牡丹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隻是紙張已經泛黃。雖然畫畫不及照片，但我還是能依稀看出畫中的女子跟紫玉確實很相像，可以看出畫這副畫的人是用心去畫的。
    沒有標題，沒有落款。
    我正看得發愁，耳中傳來蓉姐姐急切的聲音：“姑娘，好了沒，時間快到了。”
    “來了。”我回她一聲，隻能將畫重新卷起來塞進書堆中，然後匆匆跑了過去。
    “呃，公公，麻煩你了，我剛剛想起來公主那裏說是要增加個人手過去，這丫頭手腳靈利，便派了她去，我還是重新叫個人過來幫崔嬤嬤打掃吧。”走出藏書閣，蓉姐姐對門外的小太監說道。
    “好的，不過我們還是得按規矩來，得罪了。”小太監說著便帶了兩個人上來搜身。
    幸虧沒把畫帶出來！我輕呼一口氣。
    “好了，請。”當然搜不出什麼，所以小太監便客氣地放行。
    “公公辛苦了，這點小意思是請公公們喝酒的。”蓉姐姐陪著笑，往小太監手上塞了些銀子。
    小太監臉上立馬笑得像朵花：“多謝嬤嬤賞！”
    “走吧。”蓉姐姐對我說了一聲，便帶著我離開了藏書閣。
    ——
    一路上，我輕聲問蓉姐姐：“蓉姐姐，你可曾知道宮中有人長得像紫玉的？”
    “像紫玉姑娘？這我倒沒聽說過。”
    “或者說，在這宮中可有什麼禁忌的？”我換了個方式問道。
    “禁忌？”蓉姐姐低頭想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左右看看沒人，低聲對我說：“大約十七年前，也就是我進宮那年，聽以前的教養嬤嬤提起過，宮中有位麗妃娘娘很是受寵，後來不知道她犯了什麼大罪，被先皇處死。隻一夜之間便從皇宮中消失。此後麗妃便成了宮中的禁忌，不準任何人提起她。”
    麗妃？難道那畫中女子，也就是跟紫玉長得很像的人就是麗妃？那麗妃跟紫玉倒底是什麼關係？難道僅僅是因為長得相似，就惹來殺身之禍？
    我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這個問題隻有宮中的老人才一清二楚。
    “那你那個教養嬤嬤還在嗎？”
    “不在了，她在五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啊？死了？那我問誰去？
    難道去問太後？嗬——那不是找死嗎？
    我不禁有些泄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