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無邊無際的黑煙，兀地前方燃起一抹火光，我伸手想要去抓住那僅存的亮，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再次陷入黑暗時，我聽到耳邊響起許多人的聲音，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是屬於誰的聲音，直到最後入耳的是一個格外熟悉的尖叫，我心中一驚，睜開了雙眼。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我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硬是被身上的劇痛給攔了回去，這陣痛楚仿佛是在提醒我，先前所見的一切都不是幻覺。我微微使勁讓自己可以靠在一邊的牆上，然後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裏，一眼不發。
    推門進來的葉熙昊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那抹心緒很快便被擔憂所取代，他放下手中的藥碗，走到床邊坐下，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把頭埋在膝蓋之間，不願抬起，腦海中不停地回憶著慕予言在我眼前沉沉睡去的那一幕，瞬間而降的冰冷仿佛依然殘留在指尖。我以為淚水會不停地將這些過往衝刷，直到時間撫平了這條傷痕，卻忽略了它傷得太深，就連淚痕也無法慰藉。
    葉熙昊無奈地歎了口氣，將藥碗端到我麵前，說：“既然醒了，就先把藥喝了吧。”
    我固執地拒絕，一味地搖頭，葉熙昊也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道：“我也知道你心中苦痛，可是凝嵐，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慕予言今日還在這裏，他會樂見你這樣尋死覓活的麼？”
    心中一震，我環抱著自己膝蓋的手鬆了幾分，然後又聽見葉熙昊說：“還記不記得當日在皇家宴會上，皇太後想要賜給我的那名女子？當時我對你說過，她的麵容酷似我過世的娘親。”
    葉熙昊幹脆也靠到牆邊，與我並肩而坐。他微微仰著頭，不知在看些什麼。就這樣，葉熙昊淡淡地講述著回憶的過往，當他就是那樣冷靜地敘說著七歲時被自己親娘下毒設計他人，最後卻又被別人陷害，使得他的娘親不得不以命換命，直至最後為他而死。
    聽著他如此平淡的敘述，若是不知情恐怕要以為他所說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我轉頭看著他對我微笑，他向我伸出雙手，說：“凝嵐，有時候你可以不要那麼堅強，這裏永遠是你的避風港。”
    再也克製不住讓淚水決堤，我記不清之後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隻知道自己在葉熙昊的懷裏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昏昏睡去才算個盡頭。
    當我睡醒的時候，發現外麵的天已經全黑了，抬眼看見的是葉熙昊寵溺的笑容，他說：“餓了的話，我讓人送飯進來。”
    看著他我不由得一愣，不知所雲地點了點頭，一時間忘了自己仍然躺在葉熙昊的懷裏，然後我聽到頭頂處傳來他的一陣輕笑：“凝嵐，你是不是太相信我了，坐懷美人心不亂，我可不是聖人。”
    聞言，我隻覺臉上一陣火燙，立即跳下床走到桌邊坐下，也許是因為睡了太久的緣故，落地的那一刻竟有些頭暈，我揉了揉太陽穴，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剛喝下一口，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騷動，有人的呼喝聲、有兵器碰撞聲。
    葉熙昊從身後走到我旁邊坐下，毫不避諱地從我手中拿過杯子，就著喝了下去。我微嗔地瞪他，卻惹來一陣輕笑。
    隻聽得“哐當”一聲，屋子的木門被踹開的同時，我看到了裴陌，他一見我便立刻跪倒在我麵前，不顧身後跟隨而來的王府護衛，大聲叫道：“求姑娘救救公子！”
    我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身子也開始無法抑製地顫抖：“你……你說什麼？！”
    “求姑娘救救公子！眼下能夠讓公子活過來的，就隻有姑娘了！”裴陌低著頭朗聲重複道。
    “這是怎麼回事？”我抓著葉熙昊的衣襟問，“慕予言呢？他在哪裏？！”
    “凝嵐，你還是放開昊吧，他什麼都不知道的。”門外傳來寧非言的聲音，隨之同來的還有瀾滄。
    寧非言在屋子門口停下腳步，揮退了王府的閑雜人等，才走過來，說：“能否讓慕予言複活，全看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問：“怎麼樣才可以……”
    “召喚朱雀聖君，請他替你實現願望”寧非言沉聲道，“自古以來四國被四聖君所守護，巫女更是被視為人間與神界的唯一聯係，為了回饋巫女，在召喚出四神的同時，她們也可以向聖君要求三個願望——這就是我所說的，隻有你可以辦到的事。”
    “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麼樣請出朱雀……”我有些無措地說，除了釋夜與朱雀聖君留下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話語，我根本沒有其他線索。
    “這就是神使的使命了。”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我接下話茬說道：“我要回曦南國。”
    “先別說這個”葉熙昊皺了皺眉，轉向寧非言問道，“你能確定他的……屍身……能保持多久？”
    寧非言似是料到了這個問題，聳聳肩回答：“有國師的千年寒冰為他護身，多久都沒問題。”
    頓時我覺得心中重燃起希望，慕予言可以複活……他可以再對我說話，再對我笑……
    “我陪你回曦南國。”葉熙昊看著我說道。
    “誒？”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反倒是瀾滄先開口：“三皇兄，你走了，大皇兄怎麼辦？”
    葉熙昊不以為然地答道：“不是還有你麼？更何況，我早就對皇兄說過，這次結束後，我就會離開。”
    “可是……”瀾滄還想要說些什麼，終是在寧非言的眼神製止下放棄了。
    於是，葉熙昊吩咐下人立即去準備行李，決定三天後出發。
    無盡的悲傷仿佛在此刻有了緩解，被興奮充斥著頭腦的我並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未來，到底是如何一番景象。
    【卷一•明月不諳離恨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