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床邊，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視線正在逐漸變得模糊，雪蛤應該差不多全部融入我的體內了，接下來，應該就是慕予言說過的，假死狀態了吧。如此的劇痛，若是讓我清醒著忍受三個時辰，確實有些困難。
    閉上雙眼後，我依稀能夠聽見周圍的聲音。有葉熙昊憤怒的大吼；有太醫的歎氣；有宮女太監的求饒聲。我想笑，明明知道一切，為什麼他還是能夠裝得那麼像呢？現在床邊的所有人就像台上的戲子一樣，演出這一場我所不知的劇目，而我，隻是一個觀眾，看見聽見的，都與我無關。
    也不知睡了多久，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周已經是另一副景象。我直了直身子，讓自己靠在床架上，坐起身環視四周，視線停留在了那個趴在桌子上的淡藍色身影上。
    火光在黑夜中跳動著，倒映在慕予言側臉上的陰影是如此地柔和，從這裏看去，仿佛可以看見他嘴角上那若有若無的微笑。走神間，忽然回想起十年前和他一同嬉戲、打鬧的時光。
    為什麼隻能是回憶了呢？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改變了呢？
    掙紮著站起身，將一邊架子上的披風扯下窩在手中，走到慕予言身邊為他蓋上。直到放下手中的披風我才驚覺，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嘴角不由得撤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還在奢求那份曾經的溫柔嗎？
    就在我想得出神之際，身邊的人卻醒了過來。慕予言看著我的眼中從迷茫迅速轉變為興奮，他的臉上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還好你醒過來了。”
    就像小時候那樣，他伸手揉亂我額前的劉海，然後微微傾身，讓自己的視線與我平行，我看到他漆黑幽深的眼中閃爍著光點，仿佛能夠包容整個世界。
    他說：“如果你不醒，也許我會瘋掉。”
    他又說：“我不想再次看著親情從眼前流失，那種無力感，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我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語裏的意思，竟能夠深深地感覺到他的心情，也許這就是兄妹。我張了張嘴，想要說的話最終隻是盤旋在喉頭，沒有出口。
    待慕予言離開為我去取藥後，我回到床邊靠著，低聲叫了影衛，出現的卻隻有彌甯，我遲疑片刻，才問：“彌滝呢？”
    “回小姐，他去給主子報信了。不知小姐有什麼吩咐，彌甯定當全力以赴。”恭敬而又疏離的回答讓我很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隻得道：“去皇宮調查一下皇太後的舉動，以及葉熙昊的情況，我想要知道。還有，想辦法替我與絕焰聯係上，讓他們趕快派人來見我。”
    “是。”語畢，彌甯便很快消失不見了。
    所以當慕予言端著藥進來時，屋子裏又隻剩下我一人。他將碗放到桌子上，似是無意地說了句：“你的護衛離開了？”
    我雖未大驚，多少還是有些詫異地，此二人武功就算未至絕冠天下，也是影衛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對於掩藏氣息應該是不在話下，如此還被慕予言察覺，看來他的武功確實高強。
    慕予言將藥碗遞到我眼前，我不自覺地開始往床的裏側縮去，不想這一舉動卻讓他“撲哧”一下輕笑出聲，再抬頭，他看著我的眼神中全是笑意與寵溺，他無奈地將手往我這裏伸了幾分，就像在哄孩子一樣：“嵐兒乖，不吃藥病可不會好的。”
    『嵐兒乖，不吃藥病可不會好的。如果那樣，大夫就會開更多更苦的藥給你吃哦！』
    腦海中兀然想起兒時他哄我吃藥的樣子，於現在幾乎無異，改變的隻有人的心，而已。我呆呆地看著他，接過藥碗，一口氣把苦澀的湯藥全部喝光。就像那時一樣，慕予言將一塊包裹著蜂蜜的糖塞進我的嘴裏，然後朝著我微微一笑：“嵐兒真棒。”
    我推開他欲要伸過來的手，歎了口氣，略帶疲倦地問：“你想要玩到什麼時候？”
    慕予言一愣，繼而說：“是啊，我早該記住，你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兩個天真無知的孩子了。”此時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帶著頹廢與失望。
    外麵的風聲越來越大，可以聽到外麵的門窗被風吹得“碰”地合上的聲響，一聲一聲，敲進心裏。不知從何處灌進來的風，將桌上的燭火吹得搖曳不定，好像隨時都要熄滅，卻總是會在瀕臨全滅的那一刻頑強地重新燃起。
    “有時候眼睛看見的並不一定就是真實。”在離開前，慕予言丟下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我一點也不覺得陌生——曾幾何時，有一個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在慕予言的住處修養了三天之後，體內的血咒毒已去了大半，剩下的餘毒隻需在日後一點一點清除便可。
    從彌甯帶回來的消息中，我大概知道了皇宮現在的情況。在冷宮之中出現了下毒事件，皇帝震怒，要求徹查此事，一再重申若當日中毒的是葉熙昊，將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皇太後也因此無法繼續有大規模的活動，最近幾日一直老實地待在自己的宮殿裏，不
    輕易外出走動。就在我以為這場風波會暫時平息下來的時候，驀北國的京城又傳來了出現殺人狂魔的消息，短短五日，周邊城市也紛紛如此。
    皇帝下令派慕予言前去清查此案，在他離開及冀陽城的同一天晚上，我又一次潛入了皇宮，目標自然是冷宮。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這座冷宮的造型雖與其他宮殿無異，但它的外觀卻有著很大的不同。牆麵並非是紅色的磚瓦堆砌而成，用的竟是上好的大理石，通體泛著乳白顏色，就算是在夜晚，也依舊引人注目。
    在冷宮附近徘徊了好一會兒，我才將負責守備的禦林軍引開了一小批，但僅僅是這一小批人的缺失，也足夠讓我順利混入。
    屋子裏的木桌上，一支紅色的蠟燭燃燒著橘紅色的火焰，隨著灌入室內的夜風一同舞動，將牆上倒映的人影放得很大。
    葉熙昊躺在一旁的貴妃椅上，雙目微闔，嘴角卻噙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我盡量放輕了腳步走到他身邊，還在思索著要不要叫醒他的時候，下一刻已經落入了他的懷抱，他的唇抵在我的耳邊，張口閉口間的熱氣吹入我的耳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他沙啞卻又帶著絲絲魅惑的聲音：“凝嵐，你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