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清淚從欒姬的臉龐上滑落，她此時的笑容竟如同帶雨清荷般，讓人移不開雙目。時間好似就此停住，欒姬深吸一口氣，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剛才那個自嘲自怨的她已經不複存在。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從半側麵方向開去，釋夜的瞳孔帶著魅惑的紫色，他周身所散發出的氣息也與往日有著天差地別。我閉上眼睛搖搖頭，想必是經過剛才一戰有些乏了，才會產生的錯覺吧。
    果不其然，當我再次睜開眼望向釋夜時，他的雙瞳仍是那純淨的淺灰。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說”欒姬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我道，“若是今日死在你們的手下，我也無怨。”說罷，她垂目，將手中的劍丟到了我麵前。
    “為什麼？”一聲輕不可聞的詢問從我的口中溢出，內心那不斷洶湧的波濤，好像隨時都會有決堤的可能，我緊緊握著手中的劍，劍柄上那些紋路陷進手掌，留下一道道印痕。
    “自從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注定了。”欒姬幽幽地說道。
    就在我想要追問時，屋外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腳步聲，我皺了皺眉不可置信地看著欒姬，隻見她的臉在窗外透入的月光的照應下蒼白一片，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恐怕是另一批人罷，但目的應該與……我之前的相同。”
    釋夜走到我身邊，將我護在身後，眼看著又一群黑衣人在我們麵前一字排開，來人大概十來名，而且沒有多說一句便直接開始了攻擊，甚至連欒姬也沒有放過。他們的招式狠毒，刀刀對準要害，並且使用輪回戰術，企圖以人多克製住我們的行動。
    “哼。”釋夜不屑地看著他們，一邊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僅用了三招便解決了四名黑衣人。隨著時間的延長，我逐漸發現對方的攻勢正在減弱，原本招式間的淩厲與狠毒似乎減半，他們的目的似乎從滅殺轉為了拖延時間。
    釋夜和欒姬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企圖盡快結束這一切。不多時，原本十來人已隻剩三人。他們背靠背站在一起，為首那人大笑一聲，道：“兄弟們，眼下我們隻有死路一條，不管別的，拚了！”
    身側二人應聲而出，雖已消耗了一定體力，刀起刀落間動作卻恢複了最初的凶狠，隻聽得“哐”地一聲，我隻覺得虎口一麻，手中的劍險些被震落。順勢倒退兩步，隻覺得眼前忽然一陣陰風落下，眼前的刀似乎就要落下。就在我以為要喪命與此的時候，欒姬竟當在了我的身前，待我反應過來時，看見的隻有那一抹血色，綻放在黑夜之中如同那薔薇一般，雖然唯美卻帶著傷人的刺。
    眼看著她倒在我麵前，我覺得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似的，動彈不得。欒姬身上原本就有劍傷，再加上此時的刀傷，在被鈍器砍到的同時，也夾雜著對方的內力，最壞的情況下便是震傷了內髒。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隻覺得有一股熱流從手上流過，帶著一股淡淡的腥鹹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此時的欒姬似乎連呼吸都顯得如此沉重，她艱難地從腰間掏出一塊造型獨特的銅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師傅……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仍然要求你最後一件事……”
    我迷茫地點頭，甚至覺得欒姬的話語都已經模糊。她小心翼翼地將手覆上我的手背，道：“絕焰……是我最後的遺憾，請你……一定要、代替我……讓它繼續、繼續下去……拿著這個……去銅雀樓……到了那裏、他們自然會……”話沒說完，欒姬竟然又開始吐血，她的手緊緊抓著我的，尖銳的指甲在我的手背上刻下道道血痕，但此時的我卻完全感覺不到。
    欒姬不顧傷勢，硬是想要說些什麼，可當她再次說出“他們是……”三個字時，我明顯感到懷中人的身子一顫，便立刻向下沉去。刺眼的血依舊在汨汨流出，伊人卻已消逝。
    不等我反應過來，釋夜早已到了我的身後，他用一隻手捂住了我的雙眼，我聽到他沉靜的聲音：“不要看。”
    我輕輕放下欒姬，轉身抓著他的白衣，直視著他的雙眼，問道：“人，為什麼要死呢？”
    即便是第二天清晨在馬車上醒來，我也忘記了昨晚欒姬離開後的所發生地一切，對麵是鳳彩充滿擔憂的麵容，她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擺了擺手，又一次閉上眼，腦中一片空白，心中的某一個地方隱隱泛著痛，如同最慘絕的毒藥，深入心間無法根除。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待我醒來時已是日近黃昏。眼睛所能見到的一切都被那輪紅得刺眼的驕陽染上一層光暈，四周有人聲，不再如落合莊一般清淨。我揉了揉眼，剛想要起身，鳳彩便從旁邊伸手扶了一把，輕聲道：“小姐，你醒了。”
    我木訥地點頭，看了看車外，問：“要去什麼地方？”
    “京城，莊主住的地方，先前彩輝派人來通告過，馬上就到了。”鳳彩說著，遞給我一個食盒，“小姐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該餓了吧？”見我無動於衷，鳳彩又喃喃道，“這是莊主命人送來的，兩個時辰換一次，就怕小姐醒了餓著，連冷菜冷飯都吃。小姐，鳳彩知道您心裏不好受，但也不能折騰自己啊。”
    我歎了口氣，又問：“釋夜和彩輝呢？”
    “莊主和彩輝先騎馬回府去了，說是要處理些事情。”
    我點了點頭，伸手從食盒裏拿起碗筷，慢慢地地吃起來。鳳彩見狀，大為驚喜，笑著笑著似乎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見我不解地看向她，她急忙胡亂在臉上擦拭了一把，說：“小姐先隨意吃些吧，馬上就到莊主的府邸了，到那裏肯定有更多好吃的。”
    我低著頭一口一口將白飯往嘴裏送，總覺得有什麼從眼眶中跌落，落盡碗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