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長發披散，麵容隱沒在淩亂的頭發裏，看上去有幾分陰鷙。
    “死可比活容易多了。”
    蕭戎又氣又急，直接就衝外麵喊了起來：“來人！快……”
    慕雪冰涼的手指點在他唇上，在他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話，讓他一下子噤了聲。他清楚地聽見，慕雪對他說：“你想知道你哥哥是怎麼死的麼？”
    哥哥死在漢中，死在宋衍的埋伏裏，而宋衍也在長安城破時自盡了，軍師為什麼突然這麼說。蕭戎虎眸大睜。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懷疑的種子，就這樣慢慢發了芽，慕雪又親自把上麵的泥土扒開，讓這顆嫩芽重見天日。
    慕雪抖著手把剛才被打翻在地的青銅酒樽拾了起來，他好像很冷，嘴唇也在微微顫抖，卻還是把冰冷的酒液倒進了杯裏，並將剩下的半包藥粉撒了進去，慢慢送到了唇邊。
    蕭戎再次阻止了他，動作卻沒有上次那麼堅定，隻是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不讓那酒杯再進一步。
    他目光流轉，粲然一笑，“其實，你也猜到過吧。當年漢水之戰，宋衍的埋伏，本就在我的計劃之內。當時我算好了每一步，我心裏很清楚，派出去的第一支隊伍，是犧牲品。但我還是選了蕭羽，讓他帶領這支隊伍去送死。因為我希望他死，剛好有這麼一個機會，讓我可以不動聲色除掉他。”
    “為什麼……”
    捏著他手腕的堅實力量漸漸消逝，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杯中濁酒，“因為我不能容忍身邊有你哥哥這樣聰明的人，他越是不說話，我越是感覺到危險……”
    “我不是問這個！”蕭戎眼眶已經紅了，雙手緊握成拳，語氣帶著顫抖，“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嗯？你明明知道我一直把你和陛下當成和我哥哥一樣親的人！你為什麼要說出來！”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隻是每次想到這裏，他都告訴自己，不管怎麼樣，他都不可以懷疑軍師，懷疑陛下。漸漸的這段記憶就成了他心裏的一塊禁區。而如今，他最尊敬的軍師，親自把這塊傷疤撕開，鮮血淋漓，血肉橫飛，他都無法再自欺欺人，去補救。
    慕雪心裏也不好受，喉頭一哽，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蕭戎倒吸了一口氣，伸手去擋，卻捏了個空。正如那年宛城城下，他想去握那支飛向慕雪的羽箭，卻什麼也沒抓到。
    “軍師！”
    “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好事，手中沾惹無數鮮血。許是報應吧，這半生都在奔波，顛沛流離。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也是我罪有應得。”毒酒好像還未發作，他平靜地看著酒樽上精致的梅花紋路，“隻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任何人的原諒。包括你。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要你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為我心疼。”
    蕭戎到底還是心地善良，即使受到如此大的衝擊，依舊不忍看著慕雪死在他眼前，拚命地喊人：“來人！快來人！找太醫！”
    他的吼聲好像被大殿裏的琴聲完全遮蓋住了，完全沒有人過來。他隻能抱起慕雪，往殿外跑去。慕雪已經開始口吐鮮血，染的他胸口一片猩紅，他開始慌了起來，說什麼驃騎將軍，其實還是個剛剛長大的孩子。
    “先生，玄鳳先生！軍師他……你快來看看吧！”
    大殿裏一片慌亂，有個小宮女看到蕭戎懷裏臉色慘白嘴角帶血的慕雪，直接嚇得一聲尖叫。琴聲戛然而止，顧嘉把人接了過來，放在前麵的地毯上。
    顧嘉摸著脈搏，臉色不是很好看，蕭戎急得來回踱步，抓起一個小太監，吼道：“快去傳太醫！”
    “不用去了。”顧嘉收回了手，一向鎮定自如的臉色，竟有了幾分悲戚，看的蕭戎心裏大呼“不好”，果然他下一句就是：“沒氣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