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率領的援軍在漢中雖然舉步維艱，但還是一點點深入漢中腹地，最終在漢水岸邊，定軍山附近駐紮了下來，與楊承禮大軍遙相呼應。宋衍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慕雪也在休整中，暫時沒有任何動作。
    其實慕雪是在躊躇，到底要不要偷襲北山。此等屯糧重地，宋衍必定派了重軍把守，此去怕是免不了一場血戰。可若是一舉成功，截取這波糧草，敵軍必定大亂。
    利弊可以衡量，軍機卻是不可以延誤的。戰事瞬息萬變，不可能每次都有十成十的把握，很多時候，都要賭點什麼。他琢磨了許久，反複斟酌了一番細節，心中主意已定，不知不覺一碗苦藥也喝到了底——雖然病好了，但還是每天灌著藥。
    吩咐人進來收拾了一下，他便準備就寢了。吹滅了燈，拉過被子蓋上，合上了雙眸強迫自己入眠。
    此時已是隆冬，隻聽帳外風霜呼嘯，仿佛千軍萬馬奔騰，心緒實在難寧。輾轉反側了許久，終於入睡，卻是亂夢紛紜。
    恍惚間他見到了逝去的母後——穿著一件正紅色宮裝，衣擺上金線繡的鳳凰，一頭烏發梳成驚鵠髻，宛若鴻鵠振翅欲飛，眉心一點紅梅鈿，眼角畫著淡紅色，一路淡到兩邊的鬢發裏，朱唇微啟：“雪兒，淩兒，別鬧了，快過來。”說著便朝他伸出手，五指青蔥一般，指尖一點丹蔻，那樣養尊處優，柔和婉轉。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發現自己已是孩童的模樣，兩隻手臂短短的，還有些肉呼呼的，張口也是兒時的奶音：“阿娘，抱~”
    伸出兩隻手，蹣跚著朝那抹紅色身影走過去。可是越往前走，母後好像越遠。最後他終於抓住那紅的刺眼的衣擺一角，卻又眼睜睜地看著絲滑的衣料從指尖溜走。
    “阿娘，阿娘……別走……“
    “無瑕，別怕，別怕，我在這裏……”
    無瑕？無瑕是誰？誰是無瑕的？沒有人是純白無瑕的。都髒透了。他咬著牙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是楊承禮安慰的聲音：“別怕，就是做噩夢了，我抱著你。”
    溫柔的讓他又有些恍惚。待夢魘慢慢散去，他才問道：“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啊。”楊承禮直言不諱，尾音帶著輕輕的歎息。
    闊別重逢，楊承禮如此膩歪，慕雪有些不習慣，輕輕地掙開了他的懷抱。他倒是從善如流地拉過被子，也鑽了進來，側躺在身邊，把玩起慕雪一綹頭發，懶懶地問：“夢見什麼了？”
    “夢見我娘親了。”
    “哦？還沒聽你說過你家裏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