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一敘，楊承禮帶著複雜心緒回了寢殿。慕雪正躺在榻上看書，楊承禮來了，他好像也無知無覺。其實他知道，剛才楊承禮和承墨見過一麵。他們究竟說了什麼，他無從得知了，不過想必跟他脫不了幹係。他又不能直問楊承禮，以這人的心思，肯定一問便知道他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楊承禮看似曠達溫和，實則陰刻多疑，難免要和他生嫌隙。於是隻能一心看書，好似一無所知的模樣。
    “在看什麼？”楊承禮湊了上來，他心裏有事，麵上卻也是看不出半分，還笑意盈盈的樣子。
    慕雪心裏百轉千回，他越這樣平靜，慕雪越不安。
    “在看老莊。”
    “無用之論。”
    “可不是麼，大王此等雄主，自然瞧不上無為之論。”
    雄主也難解情字。楊承禮把他往裏麵推了推，和他一起躺了下來，“無瑕，你想過將來嗎？”
    “將來？”
    “嗯，將來。”
    “將來……必定是你問鼎江山，天下一統，萬民敬仰。”
    “那你呢？”
    像是閑聊，可是此時此刻，每句話每個字好像都有了什麼深意。慕雪拿書蓋著臉，聲音悶悶地傳出來：“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聽話的。”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麼。”慕雪輕笑，書下的眼睛卻是冰涼一片。
    楊承禮突然翻過身，一把掀開他的書，逼視著他：“無瑕，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跟著我？”
    “自然是想和你一起成就宏圖霸業。”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答案。”楊承禮一把捏住他的肩膀，“你為什麼勾引我？”
    “勾引？大王覺得這是勾引？”他眼底掠過一片嘲諷的笑，“既然大王覺得是我有意勾引，那還有什麼好問的。”
    楊承禮一時語塞。他繼續道：“我本以為我與你，是色授魂與，相知相許……”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地，就被楊承禮陰惻惻地打斷了：“相知相許？你同幾個人相知相許過？”
    果然是知道了他和承墨的事。
    “自然是隻有你一人。”
    “那楊承墨呢？”
    慕雪不閃不避，“我和承墨，曾經確實相許過，卻並不相知。這世間知你的人，隻有我。能了卻我心事的人，也隻有你。”
    楊承禮捏緊了他單薄的肩膀，“你或許知我，我卻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你。無瑕，我們在一起也有這些日子了，楊承墨的事，你卻半點口風都不漏。”
    “我正是怕你多想。”他輕輕掙開了他的手，坐了起來，“既然你想聽，我便都說了吧。你答應我不許生氣。”
    “這個沒法答應，我現在就很生氣。”
    楊承禮有時候也像個孩子般可愛。慕雪不由笑了笑，“我和承墨，是七年前認識的，那年無名穀大雪紛飛，他和他父王造訪，師父派我去迎。不久後他父王回去了，把他留在無名穀，想讓他隨我師父學點東西，他便和我一起讀書習武。那時候我大師兄去了趙國做客，二師兄忙著打理家業，我就隻有他一個玩伴。我們每日都在一起。許是日久生情，許是一見鍾情，他跟我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那時候年紀小，隻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相伴一生的人。我，他，還有我二師兄林芷，三人策馬江湖，遊曆四方。隻覺得人生本該如此。直到……直到我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