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醒醒，到終點站了，醒醒！”耳邊吵得很，這誰，嗓門夠大的啊。張偉睜開雙眼，一張血盆大口映入眼中，頓時清醒不少，再定睛一瞅，嗬，這姐妝化得真絕了，臉上粉抖兩下估計可以直接包餃子了。
    “哎！發什麼楞呢，七塊！”看見大姐這臉有裂的趨勢，張偉趕忙把錢塞給大姐，一溜煙竄下了車。她妝裂了不要緊，自己撲棱一身粉就麻煩了，老頭聞見會不開心的。
    第二天堂坐落於風景秀麗的市郊龜山山麓，戰地200多畝，建築麵積20000平方米，園內四周山環水抱，環境清幽，是曆代皇室人家，商賈富豪棲神之地。
    第二天堂說是曾經住過多少皇親貴戚，萬貫之主。說實話，張偉是一點也不相信的，不說別的，士農工商，商排最末，古時候從商都不能科舉，既然這樣商賈和皇親又怎麼會葬於同一方水土。不過麵對一堆銷售小哥的圍追堵截，還是選擇了這裏，不為別的，隻因這裏足夠安靜。
    從公交總站乘18路，在第三人民醫院下車轉171路到人民東路站台處下車。而這個站台距西門還得走老長一段距離，張偉在站台的玻璃櫥窗上整理，馬上就能看見老頭了，想想還有點小緊張。
    張偉緊趕慢趕到達第二天堂西門的時候日頭也已經偏西了，這裏下午關門早，還好沒耽誤大事。西門就門房有個老頭在打盹，張偉敲敲玻璃窗，老頭抬起頭從窗口遞出一個本子，32開。
    “名字，身份證號”老頭看了眼本子，點頭，“五點關園，注意時間。”
    從西門往裏直走幾十米，有個門麵，門麵坐北朝南，按說應該明亮宜居，這屋今天卻讓人覺得脊背發涼，張偉看了一圈，屋內大約二十幾個平米，貨架上擺的滿滿當當，收銀機後麵坐著的不像是之前的，這店可能換主了。迅速買全，出門的時候莫名覺得有人跟著，回頭看了一眼，“天上人間”，陽光照在招牌上，金燦燦的。
    “老頭，我看你來了。”張偉將供品擺成金字塔形，背靠在碑上，就地坐下了，冬天地氣夠硬，吸得背上隱隱發疼。張偉左右看看，沒有打掃衛生的，從塑料袋中拿出煙盒，點燃一根，“老頭，嚐嚐，我沾你光了。”將煙放在供品旁邊，重新點燃一支叼在嘴邊，望著山坡上整齊的墓碑愣神。
    張偉有記憶的時候老頭就已經好老了，花白參雜寸長的頭發，常年穿個大白皮圍裙，老頭幹的倒泔水的活，身上總有一股子味，衣服也總看起來不那麼幹淨，老頭有一身行頭，是一身白色的練功服樣式的衣服，每次家長會老頭都把它洗得煞白，熨平直了，看起來跟新的一樣，有時還會去找老街巷口的大白胡子理個發，在那個時候，小小的張偉覺得爺爺跟公園裏練功的爺爺一樣，不，比他們還精神。也是因為老頭完美的裝扮，同學們都以為自己爸媽在外地工作，而自己有個會武功的，很厲害的爺爺，老師也隻是知道自己父母離異，戶口跟了爺爺，對自己更加關照了。
    老頭是退休工人，因為工作原因不常在家，妻子早產，大出血，母子都沒保住，妻子是老頭自由戀愛找的，真心所愛，後來不管父母怎麼逼都不找對象，最後老頭父親病重，為讓老父親瞑目，親戚給老頭說了個媳婦，那年老頭都快四十了，雖說家裏條件不算差，可是歲數不小了，說的媳婦三十出頭，花枝招展的，帶個九歲的丫頭，說是跟前夫感情不合離了，兒子跟前夫。
    老頭四十那年，老父親走了，四十二那年，母親也走了，腦溢血。四十二歲半的時候，媳婦懷孕了，不是自己的，老頭抽了半夜的煙，說，離婚吧。四十三的時候，媳婦跟前夫複婚了，老頭去了，喜宴沒幾桌，新郎長得渾圓，老頭給留了200禮金就走了。
    五十二歲那年，老頭退休了，剛退休那會兒，渾身難受，閑得慌，跟臨街老頭一起遛鳥，又覺得鳥兒總是嘰嘰喳喳鬧得慌，索性哪裏也不去了，什麼也不做了，整天窩家裏看電視，看得身子骨都皺吧了。後來社區搞什麼綠色生活，文明社區，老頭就應聘去掃大街了，五十四歲那年夏天，早上五點，老頭在垃圾車裏，撿到了張偉。
    老頭抱著孩子去了警局，做完相關登記後，一個人出來了，懷裏少了那麼軟軟的一團，隻覺得空落落的。
    之後的幾天，老頭掃地都掃的沒精神，憋不住了，走到警局門口，晃悠了好久都沒能邁進去腳，最後還是走了。
    時間慢慢走，老頭五十五了，閑下來的時候，有時也會想想年輕時候的事，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來了之前撿到的小孩，小眼睛烏溜溜的，軟軟的一團，有時候也會想，自己兒子如果在的話，約莫就是那個樣子，跟他媽媽一樣，眸子溫軟。哎，人老了，就是容易念舊，老頭拿起掃把，在地上劃拉著，思緒卻不知何時又飛遠。
    同往日一樣，不過也不大一樣，這小孩蹲這半天了，早上就在，大中午該吃飯了還在，估計走失了，老頭走過去問小孩，小孩也不說話，隻是埋著頭蹲著，蜷縮成小小一團。
    老頭把小孩抱起來，一路抱回家中，小孩也不說話也不掙紮，隻是埋著眼，摳手心。老頭把孩子擱沙發上，去廚房端出稀飯和早上的土豆絲和黃豆芽，放在茶幾上，招呼小孩來吃。小孩這下倒是不客氣了，拿著勺子挖著吃，老頭訕訕放下手中的筷子，還以為能喂喂小孩呢。小孩一陣狼吞虎咽後放下勺子，看看老頭，眼睛亮亮的，又窩回沙發上了。
    老頭吃完小孩剩下的，抱著小孩去了警察局，老頭發現小孩進了警察局後更沒精神了，小小的人整個奄吧了。小孩是福利院裏的孩子，不是第一次來警察局，警察對老頭口頭感謝了一番，說把孩子放這就行了，老頭最後看了眼窩在椅子上的小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