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最近睡得很不安穩，總是夢見小孩烏溜溜的眼看自己的樣子，眼睛亮亮的，然後慢慢奄吧，小小的身子越縮越小，逐漸消失不見。好幾天心神不寧，老頭決定去看看，這附近就一家福利院，42路公交要坐四站路，買了兩斤奶糖，想著萬一小孩不在那就分給其他孩子吃。
    “你說這挺俊一小孩，身上也沒殘疾，怎麼又被送回來了，這孩子再大記事了就不好出去了。”
    “小孩是不是自閉啊，也不說話，不哭不鬧不笑的。”
    小孩抱著一個紅色的塑料球，乖乖的坐在紅色的椅子上，摳球。
    老頭到福利院的時候，福利院挺熱鬧的，院裏孩子們排成方陣坐著，有個女老師在教唱歌，老頭屋裏院子裏看了一圈，沒看見小孩，挺失望的，想著把糖給女老師然後回去了，可是女老師教完唱歌讓孩子們散了自己去玩，老頭又看見小孩了，小孩乖乖的坐在板凳上低著頭，老頭樂了，樂顛樂顛的走過去跟小孩說話。
    老頭有空就去看小孩，還帶各種各樣的零食和小玩意，後來發現零食小孩都攥的死緊，玩具什麼的都不大搭理，老頭就隻帶吃的了，各種各樣的吃的。
    之後不記得是第幾次去看小孩了，院長問老頭是不是想領養小孩，老頭愣了，老頭隻是喜歡小孩，領養什麼的，自己都半截身子埋土裏的人了，怎麼養，那會兒老頭也不知怎麼了，就開了口：“是啊。”
    老頭牽著小孩回到家中的時候還是愣的，按理說老頭現在不能帶小孩回來的，手續什麼的都沒辦，可是小孩都聽見了，老頭走時就跑過去攥著老頭衣角不放，低著頭也不說話。院長無法，隻說要是老頭願意，明天來辦手續，不願意就把孩子送來。
    老頭一宿沒睡，第二天拽著戶口本身份證牽著小孩就去了福利院。
    天國手續是很完善的，同時也是很漫長的，所有手續都走下來已經是好幾周之後的事了。
    199X年7月2號，那天天氣很好，陽光亮的晃人眼，老頭從地區派出所出來，抱著小孩可勁轉。
    “張偉，乖，叫爺爺。叫爺爺，爺爺給你買大白兔。”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有點暈。
    “小偉，小偉，爺爺，爺爺。”老頭一隻手抱著小孩，一隻手拿著戶口本指著自己。
    “爸爸。”福利院阿姨說的，要叫這個老頭爸爸。
    “小偉，我是爺爺奧。”額，誰家爸爸這麼大歲數，不過好開心……
    “爸爸，大白度。”說好的大白兔呢。
    “大白兔，特務吐。”
    “大白度，特務度。”對啊，就是大白兔啊，老頭怎麼臉上好多褶，什麼時候帶我去吃那個大白胖阿姨的小籠包啊，偷偷咽口水。
    感覺嘴裏沒味了張偉才發現叼著的煙燃盡了，虧了，光顧愣神了都沒多抽幾口。“老頭，來，咱爺倆再來一根。”張偉笑嘻嘻的抽出兩根煙點上，一根放在老頭碑岩上。老頭墓碑上的照片是他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挺帥。老頭說這張最好看，最能展現他的氣質和風采……
    老頭走的時候不太舒服，晚期肝癌，最後走的時候整個人都瘦成棍了，老頭說人啊，生死有命，時辰到了，老天爺就叫你來了，乖孫子，想哭就哭別憋著，你也別難過，我去找我媳婦了，嘿嘿，還有我親兒子，難過啥，不難過，不難過喲。張偉一直攥著老頭的手，知道手心冰涼才木楞著鬆開，懸在眼眶的淚終究沒有落下來。老頭啊，當初我攥著你的衣角，你把我帶回了家，可惜，這次我卻留不住你，隻怨我沒能早生幾十年，沒能陪你走過更多的日子。
    喲，最近這是怎麼了，淚腺真發達“老頭，你走了我好像就忽然開竅了，特多愁善感，真的，前些天下雨我看見馬路上一條碾扁蚯蚓還哭了好一陣，真的，不騙你。哎？你說我眼睛是不是壞了，沒準，那廠子環境不大好，空氣中全是粉塵，你說我會不會得塵肺啊，塵肺不好治啊，據說還得換肺，換肺很貴的，要真塵肺我也就不換了，我就找你去。逗你的，你別怕，我才不去找你呢，作為21世紀身體倍兒棒的有誌青年，區區空氣質量不成問題的，你放心好了，哪怕地球不適合人類居住，我也保證自個兒活蹦亂跳的，真的……”張偉靠著碑，仰麵45度角朝天，聲音活潑清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隻是淚水不斷滾落而已。
    就這樣你一根我一根，一盒煙很快就沒了，碑岩上留下一排煙頭。“老頭，幹杯。”張偉啟開瓶子，大半瓶澆在墓前，剩下一口喝掉，“嘿嘿，老頭，我倒是想和你一起喝，時間不早啦，改天再來看你。”張偉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拿出紙錢，一股腦燒掉“老頭，這是零花錢啊，不夠給我托夢，我再燒給你，我跟你說，你要是麵額不對或者……”
    “喂，不能燒紙，不能燒紙，你聾啊，看不見門口貼的警示，喂，說你呢。”哎，看起來這大媽還在，大媽嗓門著實厲害，魔音啊。“爸，走了。下次來看你。”張偉跪下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走了。
    走到西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看看門衛室的掛鍾，五點多了，五點半末班車，得趕緊了，要是晚了就麻煩了，這荒郊野嶺的。今晚去網吧蹲一晚上還是找個賓館睡一覺，話說今晚吃什麼啊，老頭在多好，不愁吃什麼，老頭做飯可好吃了，話說今晚到底吃什麼肉啊，老頭喜歡牛肉，要不找個麵館？好糾結，到底吃什麼……
    臥槽，哪個修下水道的修完沒蓋蓋兒，有點敬業精神好不，不對，也可能是有人偷走了，聽說最近有流竄團夥專門偷井蓋，哎，我的牛肉麵啊，我的頭啊，好疼，撞到了？摸一把，見紅了好像，頭好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