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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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王府已經是三更時分,毛尖捧著大氅在府門外候著,段阡陌還沒下馬她便跑了過來。
    “要不是我叫人去藩王署打聽了您去城外了,還不得從酉時站到現在生生站成望夫崖!”
    真是倒黴催的,偏偏今天該她當值就等到三更才接到人,這大寒天的,也不坐馬車,要是凍病了,還不得她們這些下人遭罪。
    段阡陌躍下馬,由毛尖攏上大氅,戲謔的笑道:“望夫崖?你還真不害臊!”
    毛尖才會到說錯了話,不過她臉皮厚,反正也是她占了王爺的便宜,一點都不虧。
    她吐吐舌頭,道:“您救回來的那個人,今日大夫又來看過了,說是沒大礙了,將養幾日就能下床了。”
    那人胸口中了致命的一劍,所幸是心長歪了,否則早就一命嗚呼了,一個大男人美得跟萬花樓的頭牌似的,要死了還真可惜了那張似顰似笑的臉。
    段阡陌點點頭,示意毛尖退下,自己往客院走去。
    榻上的人靠在床架上,正閉眼假寐,一頭青絲迤邐委地,稱著一張俏白的臉,不仔細看還真像是一位病弱西子。
    聽到腳步聲,榻上男子睜開眼睛,一雙微微上挑的眸子宛若噙著一泓幽泉,泉中碎光粼粼,顫顫巍巍的睇過來。
    段阡陌搶前幾步扶住他的肩,免了禮,關切的說道:“你有傷在身,往後就別見禮了,今日感覺怎麼樣?”
    男子垂下眼睛,睫毛微微發顫,看似還未好全,身上發虛,輕聲道:“多謝王爺救命之恩,日後英喆必當回報。”
    “行了,能在荒原上救了你,也是緣分,無需言謝,你隻要好好休養,待些時日本王可將完好健康的西羌輔政王還給塞漠,也算是功德一件。”
    段阡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細看英喆的臉色,兩人沉默了一會,英喆苦笑不已,歎道:“隻怕我的命在讚普眼中,就如同那日倒在雪原中垂死的野狼一般。”
    段阡陌頓了下,問道:“前日你曾說,那些狼攻擊你們的隊伍,你為了護住塞漠和他的男寵,所以才受傷,可你的心口說中的是劍傷,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可對本王說?”
    英喆眼底湧上黯然,緊緊的閉上了眼,複又睜開,低聲道:“不敢瞞騙王爺,那一劍是男寵所刺。”
    段阡陌訝異,忙追問道:“這是何故?”
    英喆搖搖頭,道:“王爺不知,讚普所擄的男寵,是月氏王司馬晴。”
    段阡陌突的站了起來,臉色大變。
    英喆繼續道:“未免兩部落起爭端,我不讚同讚普強擄司馬晴回青海,為這事我們起了爭執,那司馬晴又不知為何從中挑撥,最後……”
    “啪!”
    桌麵一聲脆響,段阡陌擰眉道:“塞漠膽子太大了!”
    英喆眼中閃過淚光,看向帳頂轉了轉眼珠,哽咽道:“想我跟了他十五年,將他視作親兄長,事事想於他先,處處小心翼翼,沒想到卻不如一個認識不到一月的司馬晴,隻能怪我命數不濟吧,事到如今,我一身殘軀已別無他求,隻是擔心讚普的狂妄自傲,會顛覆了我西羌。”
    “你便好好養著吧,這些事,以後再說,本王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段阡陌拍拍他的肩,又安撫了兩句便告辭了。
    又過了七八日,英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段阡陌設宴於暖閣,請他一同飲酒。
    各自心有丘壑,各自也有各自的算盤,段阡陌晾了英喆幾天,一來是等他自己開口,看看他醞釀著什麼樣的如意算盤,再則想將計就計,裏應外合將司馬晴給救出來,其餘的齷蹉,就讓塞漠和英喆自己去解決。
    其實最終的目的,是想趁亂分一杯羹。
    果然不出所料,酒過三巡,英喆也放開了言語,承諾隻要西藩不參與西羌內鬥且暗中相助,倘若他繼位,便讓出北邊相鄰西藩的兩個州,同時獻出司馬晴。
    ……
    阿夕回到王庭,徑直往司馬晴的寢居趕,雖然交待了侍女們要好好照顧江寧和小三兒,但還是不放心,畢竟那些侍女刻薄的嘴皮子他是領教過的。
    在院外就聽到小三兒的聲音,還夾雜著抽泣,進了院子,才看到有幾個人圍著江寧和小三兒,侍女們都站的遠遠的看好戲。
    “發生了什麼事?”
    阿夕進來未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直到他問話,才紛紛轉過了頭行禮。
    人群簇擁的是月氏的一位大賢者,為種植和科教出了不少力,族人對他很是敬重,時間久了,難免有些眼高於頂的孤傲。
    “王上,長老們說您帶回了一位中原學士,鄙老不才,想來請教一二,叨擾了江先生的清靜,還請王上宥恕則個。”
    說是叨擾,麵上卻沒有一絲歉意,反而挑釁的瞥了眼江寧。
    阿夕淡淡道:“既然是請教,便一同入廳內詳談吧。”
    眾人都跟著往裏走,小三兒撲上來牽住阿夕的手,仰著小腦袋,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樣子,“王上哥哥,他們欺負爹爹。”小家夥被江寧事先教過,不能再喚阿夕哥哥,現在改口改的倒是很順溜。
    阿夕同江寧相視一笑,江寧一派灑然,根本就沒將這些人的挑釁當一回事。
    其實就是長老們挑事,見王上帶了一名清俊男子進王庭入住寢居,便搬出大賢者想給個下馬威,讓月氏王難堪。
    一入座,大賢者便迫不及待的開始長篇大論,以儒家思想的三綱五常為中心,含沙射影抨擊斷袖之交有違倫常,其間江寧隻是插上一兩句,點到為止卻是反駁有理,大賢者漸漸應對無力,話題便又扯到了農業和科教他擅長的領域,阿夕在一旁仔細的聽,其實大賢者除了自傲,還是很有才華的。
    “既然大人禮賢下士,在下也就獻醜了,一己拙見,望大人莫要見笑。”江寧一禮,道:“在下認為,西北荒漠化演變加劇,湖泊縮小,沙生植被衰敗,沙塵暴頻發,風沙危害加重,民勤綠洲已岌岌可危,是因為未有治理加上畜牧農業居住混亂造成的。”
    大賢者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江先生莫要信口開河,西北幹旱土質沙化,是氣候的原因,可不要推到族民的身上。”
    “所以才要全民一心治理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
    大賢者斜眼看著江寧,“願聽詳解!”
    “畜牧和農耕分開,增加植被,建林護林,集中散居遊民,僅此而已。”
    大賢者斂目沉思了半晌,突然冷笑道:“建林護林,你說的道簡單,別忘了這裏是西北,不是中原,隨便插根柳條就是一片林蔭。”
    江寧笑道:“正因為如此,才要下決心植樹造林,是功在當代立在千秋。月氏是以畜牧發展經濟,而畜牧的喂養又和植被分不開,若沒有一個規劃,長此已久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植被越來越少,沙化越來越嚴重,故而,在下才提出這樣的建議,將畜牧於農耕分開,集中散居遊民,分配土地,鼓勵開荒,增加固定草場,雇請長工,這樣一來,遊民有了生活來源,生活穩定了人口便會增長,利於征兵,穩定月氏在大西北的……”
    大賢者雙眼已經開始放亮,先前的鄙夷之色全然不見,幾乎是目光灼灼的盯著口若懸河的江寧。
    送走了木木然沉浸在壯大月氏的大賢者,江寧長長的籲了口氣。
    “給你一個建議。”江寧對阿夕道:“月氏政權需要改革,而且是勢在必行。”
    阿夕也曾這樣想過,但是司馬晴現在還在塞漠手裏,就算是改革,也需要等司馬晴回來才能實施。
    江寧知道他的顧慮,道:“要救司馬晴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但月氏改革卻是當下之急,這幾日我就覺得有很多不妥,我問你,若你要興兵攻打西羌,除了你自己的五萬王軍,能保證有多少兵馬在你的掌握下,即刻就能集結?”
    阿夕默然不語。
    “所以你要改革政權,取消領主及部落酋長的軍權,建立了一套嚴密的軍事製度,這樣一來,等司馬晴回來了,你交給他的就是一個全新的月氏,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江寧說罷,拍拍阿夕的肩,他很明白這個表弟身上的背負,但阿夕太單純,說不好聽就是有勇無謀,這和他的成長脫不開關係,沒有受過教育,沒有讀過兵書,不懂謀略,他能幫他也隻有這些了。
    他的一番話也確實說動了阿夕,於是從當日開始,阿夕和小三兒就成了江寧的學生,他心心念念想交給司馬晴一個全新的月氏,所以在學習上很刻苦,卻不知每日都有一雙怨憤的目光,久久盯著原本是司馬晴的寢居。
    半年後
    秋夏交接的八月天,反倒是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將近酉時了,毒日頭還明晃晃的當頭掛著。
    塞漠的別苑在青海湖附近,每年暑天,都是在這邊的別苑渡過。
    大步走到寢殿外,就看到幾個守在外麵的丫頭,正在廊簷的欄杆下逗小貓,見他來了,紛紛起身行禮。
    “人呢?”
    “主子午睡還沒醒。”
    塞漠一聽就怒了,低吼道:“從午時睡到現在,都大半天了,你們也不去叫醒他,怎麼伺候主子的!?”
    侍女們委屈的不得了,那人就是一隻暴躁的貓,他要吃要睡,誰敢去攔?
    塞漠已經掀開簾子進去了。
    進了寢殿,塞漠便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嘴裏是這樣教訓下人,放在他身上,也不敢隨意吵鬧司馬晴好眠。
    緩步走近榻邊,榻上人正睡得香甜,呼吸細細的,發帶散開於一邊,栗色的長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小半邊臉,想是睡得有些熱,寢衣的領口大敞,露出一片光潔肌膚,沁著細細的汗,原本蜜色的肌膚也如同抹上了一層洇紅。
    他也隻有睡著了才這般乖巧,塞漠喉頭一緊,忍著不去打擾,輕輕的坐到腳踏上,拿起扇子給他扇風。
    自從同房後,司馬晴就不讓侍女伺候他睡覺,再熱的天也不叫人打扇子,塞漠也隻敢在心裏嘲笑他所謂的自尊心。
    臉頰邊的頭發在微風下拂動,有一縷鑽進了唇瓣中,嫣紅的唇,栗色的發,抖動的睫毛,微微翕動的鼻翼……
    塞漠的喉頭來回滾動,手上的扇子也越搖越大力,榻上人皺了下眉頭,翻了個身,眼還沒睜開便扭動腰肢伸了個懶腰,胸前的衣襟因為扭動而滑下肩頭,渾然不覺床邊的虎視眈眈,鼻腔裏發出一聲滿足的貓哼。
    塞漠吞了口涎,咕嚕一聲好響,司馬晴驚覺,睜開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壓在了身下,驚呼還沒出口就被塞漠的唇給堵住。
    紗帳被塞漠揮手放下,影影倬倬映出一雙人影糾纏在一起,甘美的喘息聲漸起,一條修長的小腿伸出帳外,優美的腳尖繃得直直的,腳趾頭根根蜷起又張開,床榻開始有節奏的搖晃,帳中坐立的那人,好像受不住的似的,頸脖向後拗,那一聲聲毫不壓抑的驚喘,就是從纖細優美的頸脖中流瀉而出,酒色流泉搖曳似波浪起伏,紗帳跟著飄蕩,一室蝕骨暗香幽然浮動。
    待平息了些,帳內傳出一陣調笑聲,粗噶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小心肝,別推我,就放在裏麵,省的等下還要插-進去麻煩……”
    “滾!”
    “不要不要,來嘛……”
    “嘭!”
    一物被踹下了床,光著腚正要爬上榻,外麵有人道:“讚普,英喆大人在殿外求見。”
    塞漠頓覺沒趣,隨意披上了外袍,走出內室,“讓他進來吧!”
    沒一會英喆便到了,看見塞漠的外袍隨意罩在身上,胸前還有抓傷的曖昧痕跡,眼神一暗,躬身行禮。
    塞漠也不避嫌,將衣袍隨意掖了下,兩人就坐。
    “我派出的人傳回消息,月氏的大改革,已經有了些成效,隻是有些部落族長不滿軍權被控製,所以想聯盟抗議,讚普有什麼想法?”
    塞漠倒了兩杯奶茶,漫不經心的說道:“要改革總是會有些使絆子的人,沒想到烏夕那小子還是個有魄力的人。”
    英喆見塞漠不以為然,隻得直接道:“我認為現在是動手的好時機,拉攏那些族長,給月氏致命一擊!”
    “英喆大人真是好計策啊!”司馬晴從內室走了出來,俏麗的麵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潮,譏誚的瞥了眼英喆,涼涼道:“難道大人將我司馬晴當聾子不成?”
    英喆挑眉一笑,“你已經是我西羌大王的人,英喆不避嫌說這些話,便是將您當作自己人看待。”
    這話讓塞漠深感認同,英喆就是最懂他心意的人,當然有什麼針對月氏的決策,他還是會避開司馬晴的。
    英喆見司馬晴語塞,接著道:“英喆也隻是給個建議,再說讚普為了你,也不會為難月氏,隻是李代桃僵,您這個真正的月氏王卻被自己兄弟給取代了,英喆為你不值。”
    塞漠臉色一變,斥道:“英喆,說什麼瞎話呢?”
    “不是麼?”英喆知道塞漠不會拿自己怎麼樣,接著道:“那烏夕若是真把司馬晴放在眼裏,早就來要人了,現在不但沒來,反而大刀闊斧的重修新製,整飭政吏,我看他當這個月氏王是當得不亦樂乎了。”
    司馬晴心下難受,雖然不希望阿夕為了他和西羌對戰,但是私心裏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望他能向塞漠要人,可是半年過去了,那邊毫無動靜,英喆這番話卻是一把刀子,戳進了他心裏。
    見他鬱鬱的垂著頭,塞漠有些心疼,瞪了英喆一眼,道:“你先退下吧!”
    英喆壓下心中憤慨,起身告退,一瘸一拐的背影隱沒在一片蕭索中,隻是再也引不起塞漠的關注。
    塞漠將司馬晴攬進懷裏,他隻當是司馬晴被自己擄來,從高高在上的月氏王變成暖床的寵妾,心裏難免不痛快,於是拿出百般柔情哄弄懷中人,他本就是個粗礦的漢子,細聲細氣的說話加上一臉諂媚的笑容,那滑稽樣,讓司馬晴忍俊不禁,想笑又笑不出來。
    這半年來,塞漠將他捧在手心裏疼,以前的那些小妾和男寵全都給了錢放回了家,獨獨寵他一個人,他麵上雖然冷冷的,心意卻下悄然改變,漸漸適應了這樣的日子,適應了塞漠的嗬護。
    其實若沒有母妃的遺命,他想過的日子就是和阿夕朝夕相處,放牧遊居,過簡單的日子,隻是事與願違,他和阿夕之間總有一個人要肩負月氏的興衰,而且他對阿夕的愛,是一輩子都不能說出口的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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