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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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又有好吃的了囉!”
小三兒對著滿屋的禮盒歡呼不已,迫不及待的拉著阿夕拆盒子。
江寧喝斥了一聲,小三兒立即蔫下了腦袋,垂手站在一邊,巴巴的看著那些包裝漂亮的盒子。
段阡陌每月都會派人送來一些東西,有江淮那邊的綢緞,還有些西北難見的水果,這回送來了兩筐荔枝,至於盒子裏的東西,阿夕隻享受拆開時的喜悅,挑幾樣小玩意存起來,吃食就都是小三兒的了。
他先拿出信,還沒拆開,唇角便漾開了一抹笑,段阡陌寫的信,肉麻的簡直不忍拜讀,不過他還是會細細的讀完每一個字,再存在小盒子裏,已經存了七封了。
“拆盒子吧!”
小三兒得到許可,歡呼一聲,撲進了那堆禮盒裏。
阿夕退到一邊,打開信慢慢的看。
一邊的江寧偏頭看著他,眼底有羨慕,有欣慰,最後化成無盡黯然。
端起茶盞撇開浮沫,清亮的茶水中,恍恍惚惚浮現出一個人的臉,堅毅的輪廓,緊抿的唇,星目沉沉眉如剔羽,目光冰冷卻又深邃……
“一個月後,去接司馬晴!”
阿夕輕快的聲音拉回了江寧的思緒,“一個月後?西藩王已經和西羌談妥?”
阿夕站了起來,麵上難掩喜色:“對!”
一個月後,到了出發的那天,拉娜背著包袱跟了出來,要求一同去接司馬晴,阿夕想著她為司馬晴擔心裏這麼長時間,都削瘦了不少,未免她一個人待在王庭裏食不知味,不如就帶著她一起去,於是便同意了。
一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十日後,在隴山和段阡陌的隊伍回合,此次是以參加塞漠的長子周歲慶典為借口,大西北各個部落的首領均帶著賀禮前往,隴山附近已經聚滿了各個部落的隊伍。
遠遠的,段阡陌便看到了一條長龍出現在視野裏,他立即從陽棚裏出來,隨手牽了一匹馬跳了上去,打馬前行。
馬蹄揚起塵土,在看到大旗下的那個人開始,他的心就像是這煙塵,浮蕩在半空落不下去,整整七個月未見,他的夜還是那麼耀眼,耀眼的如同天上那頂驕陽。
阿夕在看到那人策馬奔馳而來時,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的想念他,那揚起的灰塵太礙眼,虛化了他的輪廓,怎麼瞧都瞧不清楚那人的眉目。
段阡陌在十步外停駐,月氏的隊伍還在緩緩前進,阿夕任由這馬兒得兒得兒的往前走,目光隻鎖緊了對麵那個含笑靜立的人。
“一別久矣,月氏王風采卓然,更甚當初啊!”段阡陌暗自平息了狂喜,姿態從容,含笑見禮。
驕陽也似乎在這一刻柔了下來,溫柔的撲在他的周身,目光綿綿,笑意綿綿,恍若一位臨水而佇的畫中仙。
阿夕定定看著他,認真的凝視半晌,笑了。
段阡陌的目光絞著他的臉,氣色很好,蜜色的肌膚被陽光鍍上一層爍色,俊美的炫目,特別是那不加掩飾的歡心一笑,竟讓天地失去顏色,那唇角一抹難遇春色,令三萬裏大好河山瞬間黯然,隻餘黑白水墨間一縷嬌紅無聲扶搖。
兩人下馬結伴而行,段阡陌目測阿夕的身高,大半年不見,已見拔高,竟比他矮不了多少了。
一身及膝窄袖胡服,駝色麂皮短靴,月白色的生絲長褲墜感極好,走起路來隱現結實修長的腿部線條,優雅又健碩,觀他姿態,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些紅塵淬煉出的自信和朝氣,隱現王者風範。
段阡陌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些,借著寬袖的掩飾,捉住了他的手。
阿夕愕然看向他,怕別人看到,忙要收回手,段阡陌死死的拽住,麵色無常的瞅著他笑。
拗不過他的力氣,也不敢動作太大,隻得放棄手下動作,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段阡陌滿足的牽著他的手,拇指在掌心劃著圈兒,指腹臨摹他掌心的薄繭和紋理,整個胸臆間都被漲的滿滿的。
阿夕垂著頭,感受他指尖在掌心的愛撫,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那模樣落入段阡陌眼裏,就像是一隻乖巧的貓。
“西羌的禮官會在兩個時辰後儀仗前來迎接,這一次各部落的首領來了不少,據說還有些屬於月氏的部落族長。”
阿夕聽此話,也隻是笑笑,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那些族長對這次改革心有不忿,往日裏同西羌並無來往,現在一個個像是急於找到下家一樣,暗自倒戈。
“我認為,你該利用這一次大宴,給他們來個下馬威。”段阡陌提議,在阿夕看向他時,又加了句:“本王給你撐腰!”
在塞漠長子的周歲大宴上,給那些倒戈的族長一個下馬威,確實是一個好主意,既然段阡陌都承若了,他也就順勢領受卻之不恭了。
阿夕抱拳行謝禮,“那便多謝王爺了!”
段阡陌寵溺的拍了下他的頭,戲謔道:“半年不見,臉皮見厚,以前你可是不受任何人恩惠的。”
阿夕狡黠的一笑,美眸靈動如水,“你不給就是,我也不強求!”
段阡陌哈哈大笑,暗自唏噓,這樣的阿夕才是已經全然對他敞開了心扉,也是他求之不得的瑰寶。
隊伍抵達隴山驛站時,月氏的各部落族長出來行了禮,個個臉色不冷不熱的,礙於段阡陌在此,也沒人敢出言不遜。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西羌的迎接大使領著儀仗姍姍來遲,阿夕放眼望去,心下一驚。
原來英喆還活著!
段阡陌注意到阿夕臉色的驚變,想要詢問,隻聽三響禮炮震耳欲聾,禮炮結束,英喆的迎接儀仗已經至跟前。
阿夕一言不發的看著英喆下馬,隨著禮官唱禮的高呼,一瘸一拐的上前一躬,“見過王爺,下官代表西羌和讚普,恭迎王爺大駕,有失遠迎,敬請王爺及各位見諒!”
照理說他一個輔政王應該給月氏王同樣的大禮,卻故意一筆帶過,表明西羌未將月氏放在眼裏,旁邊的各部落族長和酋長見這副情景,也紛紛露出嘲諷的神情。
“無妨無妨。”段阡陌虛扶英喆一把,含笑牽過阿夕的手,道:“怪本王早來了,不過本王早來一些,是為了等著月氏王,數月未見,甚是想念,也好借此一聚暢談一番。”
他一語將阿夕捧上了天,英喆表情未見變化,隻是淡淡的看了阿夕一眼,旁邊的幾個族長霎時噤聲,神色各異的看著站在一起的兩個人。
“既然王爺興致高昂,又怎麼能少的了好酒助興呢。”英喆一笑,“驛站已經備好了酒席,今晚定要一醉方休,也好將歇一宿,明日啟程。”
晚上的酒宴很豐盛,驛站內外張燈結彩,紅毯鋪滿整個大堂,裏外擺滿了三十餘桌,幾個地位高一些的族長和英喆段阡陌阿夕圍了一桌。
席間觥籌交錯氣氛高亢,英喆不愧是西羌的得力外交,調節氣氛是長袖善舞,酒過三巡,段阡陌已經是坐不住了,推脫不甚酒力便散了席。
隴山驛站依山背水而建,是那一個朝代建造的已不可考究,建築風格古樸大氣,一排排的院落起落有致,白牆青瓦竹林簇簇,身在其中有種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悠遠意味。
驛站還有個特色,就是開辟了一處天然山泉,大大小小的溫泉水池全用竹柵欄隔開,阿夕拒絕了一同泡湯的邀請,徑直回了院子。
段阡陌由英喆陪同,也顯得興致缺缺,草草泡了一下,便推說乏困,也回了自己的院子,本是一心想和阿夕單獨相處,不想頭腦越來越沉,實在是犯困,便就歇了。
阿夕估摸著時間,待到夜深人靜時,悄然出了院子,潛進竹林,往英喆的院子而去,竹林中月色暗淡,借著一身深色胡服的掩護,穿梭於竹林,卻見一條白色的人影晃過,他警覺的定住腳步,眯起了眼睛,看清那人影是英喆,往段阡陌的院子而去。
他想了想,跟了過去。
五福帶著侍衛在院外,見是英喆過來,客氣的說道:“王爺酒深了,已經歇下了。”
英喆揚揚手裏的瓦罐,微笑道:“這是解酒湯,王爺飲多了酒,方才泡湯時臉色就不好,就這麼歇了明日必定頭疼,再則我還想起有些事要跟王爺交待,煩勞進去通稟一聲。”
他在王府養傷一個多月,五福他們都認得他,段阡陌和他之間又有私下的協議,五福想了想,於是便進去請示,段阡陌還未睡,罩了一件絲棉的外袍正在調息,還未入定,聽五福通報,於是係好衣袍下了榻。
“你們遠些守著,不得讓人靠近院子!”
五福領命,請進了英喆。
一身月白衣袍的英喆款款進來,眉眼如孤標傲雪的妖嬈紅梅,他身段頎長骨架纖細,本是一個萬裏挑一的無暇美男子,卻廢了一條腿,段阡陌不禁為他可惜。
英喆將瓦罐放至桌案上,就手撥亮了燈芯,邊倒解酒湯邊說:“王庭內外我已經安排妥帖,王爺的人隻需要在東門外等著接應司馬晴就行。”
段阡陌接過他遞上的解救湯,含笑睇他一眼,道:“本王卻是不擔心,隻是好奇你將如何處置塞漠。”
英喆抿唇一笑,彎腰湊近段阡陌,手輕輕搭上他的肩,美眸流光婉轉,輕聲歎道:“王爺認為呢?我本是一心為他,想著一輩子交給他也不過如此,若不是為了防止西羌毀在他手裏,我何必做這種受人唾罵的事。”
他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如寒風中的蝶翼,淒然顫抖,一滴晶瑩的淚珠滾下,我見猶憐。
段阡陌竟有些不忍,安撫的拍拍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溫聲道:“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想了。”
英喆纖指勾去眼角的淚,強笑道:“王爺說的是,為表謝意,那兩州英喆必定拱手獻上。”
窗紙上一對人影久久依偎,添了這靜悄月夜一片旖旎,也冷卻了少年火熱的心。
要說這半年來在江寧的言傳身教下,阿夕學到了什麼,大抵就是‘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吧。
在以前他也能將麵不改色運用的很好,其實確切來說,那是幼時壓抑下養成的漠然,而現在卻不一樣,他能將漠然升華成漠視,縱使是不願麵對段阡陌那種假意的關切,他也能含笑應付自如,讓人察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