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傍晚徐徐臨近。
    共軍陸軍醫院門外一處不為人注目的林木較為茂盛的角落，王春蘭和秦小梅，以及空降趕來的武裝特工隊長高誌升等幾個人圍成一圈蹲著，緊密地進行著行動實施前的最後磋商。
    王春蘭和秦小梅一起在地圖前比劃著，向高誌升等幾個前來配合的武裝特工的骨幹成員詳盡講解了陳秀中透露給她們的共方陸軍醫院內的景況情狀，共軍安設在醫院內外守備人數等相關情形。
    王春蘭對高誌升等行動人員講述著她設想好的進攻發起時潛入醫院的穩當辦法，具體營救措施的步驟，救人成功後的撤離路線，遇上突發情形的處理應對辦法，以及最後如果把鄭誌雄救離了敵人的手掌，怎樣護著他安全離開大陸的返歸途徑。她命令高誌升等人加緊做好最後的準備，隨時按她和秦小梅的指令展開行動。
    高誌升和另外幾名點頭應命，各自分開準備去了……
    陸軍醫院的403病房裏，鄭誌雄仰躺在鋪著白色墊褥的病床上，臉龐憔悴清瘦，顴骨高突，但他的雙眼仍炯炯有神，散放著不屈堅挺的光芒。
    急促趕到醫院的張誌喜滿臉陰笑，立於鄭誌雄床前。
    徐智勇站在張誌喜身後。他近旁不遠處的所在，兩名保護張誌喜的警衛員腰挎駁殼槍挺身立定著不動。
    不遠處，病房內的另一頭，女護士王蓮潔和劉姣麗正收拾整理著給鄭誌雄輸液用的醫療器械和藥物。
    “姣麗姐，剩下的點滴藥劑，今晚再給鄭誌雄掛水恐怕不夠了。”王蓮潔歎了口氣轉過臉，小聲對劉姣麗說。
    劉姣麗朝王蓮潔站立的方向挪近了幾步，往擺放藥品的玻璃櫃裏仔細看了看。
    “是呀，真不夠了。你先等等，我這就去藥房把新的打點滴的藥液取過來。”
    劉姣麗說完拉門出了病房，匆匆走過門外走廊上站立值崗的共軍武裝士兵麵前，疾行向樓下的藥房……
    “鄭誌雄先生，這些天過得還不錯吧？我很想知道你此時此刻的心情，想向我表敘的話。”張誌喜站在鄭誌雄的床頭，陰陰地對鄭誌雄說。
    鄭誌雄躺在床上，他的雙手已被手銬緊緊地銬在床沿上，絲毫動彈不得。他望向張誌喜，臉露輕蔑的表情。
    “我很遺憾。我遺憾我的生命裏竟然這麼強。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沒能如我的意願飄向青天白日，為黨國竭效最後的忠誠。”鄭誌雄語含一絲無奈地說。
    “鄭先生，你安心好了，你死不了。我知道你想死，想為蔣光頭的反動政權殉葬。這樣一來，反動派的諸多機密便可以繼續毫無隱憂地藏著，遮瞞掩蓋下去了。你想用死給蔣家王朝獻上愚蠢透頂的所謂忠誠，成全你反動到底，堅決跟人民作對的邪惡信念，徹底封閉你所知曉的一切秘密。上回我上了你的當，被你虛謊狡詐的詭計騙住了。你居然當著我的麵差點兒自殺成功。我曉得你現在心中仍想盡辦法希望快點弄死你自己。不過你一定要遺憾了，因為我在知道我想獲悉，我們部隊需要的重要情報前是不會讓你死的。你能怎樣尋死？還想割脈是嗎？可惜，你的雙手被銬住了。沒我的命令，沒有人具備能力和膽量幫你打開手銬。想絕食對嗎？遺憾呀，這兒我們的軍醫護士每天都要給你掛水輸液打點滴。你即便一年不吃不喝也死不掉。鄭先生，倘若你再頑抗下去，繼續不肯配合的話，你隻能這樣幹耗著，讓生命在不死不活中痛切地熬受折騰。”張誌喜說道。
    “張誌喜，你到底想怎樣？”鄭誌雄掙紮著問道。
    “鄭先生是聰明人，怎麼連這也要明知故問呢？我的用意鄭先生肯定明白。鄭先生，想清楚明白些好嗎？”張誌喜陰沉地問道。
    “張誌喜，我實話告訴你，我被捕前的身份是胡璉將軍身邊的情報組長和特遣隊隊長。黨國那頭的各項機要我清楚，樣樣我都知曉。可你得長出耳朵把我的話聽清楚，即使將我投入刀山火海，讓我受盡再殘毒，最不堪想象的非人的煎熬慘苦，用毒刑弄碎了我的全身，我也不可能把我曉得內情的任何一個字告訴敵人。”鄭誌雄剛正地答道。
    “鄭先生，我佩服你的骨氣。為了表達我對你無盡的敬意，我特地告訴你一件事。自從林榮滿被槍斃了以後，中央對一切反動派和壞分子的鎮壓打擊運動越發加緊嚴厲。我已接到命令置辦相關事宜。我當前手中有一本名冊，裏麵羅列了好幾百名投誠過來，不肯改過自新，反省自己的罪過，心存歹念意欲施行叛亂，未曾到朝鮮戰死的前國民黨校尉級別人員的姓名。他們在不久後會被統統處決。我打算把你妹妹鄭婷娜也列為其中之一。鄭先生聽了這則消息，會有何感慨？我洗耳恭聽。”
    “張誌喜，你太過分了！什麼降而複叛？盡是你們的捏造之詞，舉刀殺人的借口！”鄭誌雄實在氣得忍不住了，罵了出來。
    “鄭先生，你罵吧，你狂怒吧。我不會放在心上。是呀，你說的其實一點兒也不錯。這些人，包括先前被殺掉的林榮滿等國民黨高級將官實際上都沒有幹過反叛毛主席的任何勾當。他們以前的部屬官兵不是轉業複員，就是給關入牢房，或者在朝鮮變為異域孤鬼。這些家夥們即使想叛亂也沒有能力。他們早已和過去的部眾徹底分開，成了光杆子司令。降而複叛的說法，的確是給他們的被處決扣上正當切合的理由。可是你知道我們為啥要如此行事呢？說實話，都是你們這些反動分子逼出來的。當前，國際形勢不穩，蔣家王朝盤踞台灣，給我們的各項建設規劃造成了無以計量的潛在威脅。我們必須確保新生的革命政權的安全，首先除滅身邊可能留存的一切不穩定因素。你們的蔣老頭子，所有頑固地統兵據守台灣金馬等地的國民黨軍官們，逼迫我們不得不施用這種辦法把政權維係穩當。早在兩年前，如果美國艦隊沒有來台海，從中插上一杆子，救了蔣介石小命的話，台灣早已成了人們的寶島。如此一來，林榮滿那些人至今都肯定安然無恙，在毛主席思潮溫暖的陽光下為社會主義四化建設出力做貢獻。所以，起義投誠者遭逢如此慘酷的結果，你們這群頭腦頑劣的反動軍官理當付上全責。因此，鄭先生，你如此這般的頑梗惡劣，一再抗拒人民政府和毛主席給你重新做人，洗心革麵的機會，我將你妹妹鄭婷娜的名字納在這本名冊上，你大概可以理解明曉內中的原由吧？鄭先生，這不錯吧？你妹妹的生和死，我把決定的權力交到你手中了。你可以憑自己的意願做出選擇。”
    張誌喜陰沉地笑著，將手裏的可怖名冊翻開，把寫有鄭婷娜姓名的頁麵在鄭誌雄眼前連晃了好幾下，說道。
    鄭誌雄心如刀絞。他合上眼，忍不住的淚從眼內滲了出來。
    “鄭先生，我還想告訴你，盡管如果你再頑硬，你妹妹鄭婷娜很快便會去往另一個世界，但她不會被槍斃。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她這樣的女人不配浪費我們部隊的子彈。再說，鄭婷娜長得清秀可人，美麗清純，如果她的腦袋上挨了槍彈，彈頭穿過了她漂亮俏美的麵龐，那她血肉模糊的臉還能誘人心動嗎？放心吧，我會好好讓戰士們伺候她的。我們的戰士不會朝她身體頭部的任何部位放槍，僅僅用匕首割斷她的喉嚨，刺破她的心髒。整個行刑過程不打算施用任何麻醉措施。當然，刑場上的攝影是必不可少的。鄭婷娜死後的當天，也許是一小時之內，鄭先生就可以欣賞到她臨死前和氣絕身亡時優雅動人的照片。鄭先生聽了我的這番話，你心內的感想挺好吧？”張誌喜殘忍地嘲弄道。
    “張誌喜，你……”
    鄭誌雄火氣填胸。他實在忍不住了，睜開眼用憤怒的目光望著張誌喜，雙手用力擺動，將床邊的手銬扯出了微響聲。
    “嗬嗬，看來鄭先生被我說得激動了。鄭先生，我原本也不想出此下策，都是你逼我這般行事的。你以前幹過什麼，我們兩個人都十分清楚。鄭先生不妨可以這樣想想，你過往幹出的歹毒不齒行徑跟你今天遭受的特殊待遇比較，你償還得過來嗎？用你妹妹的命去抵償你欠下的血債，對你來說豈不太便宜了嗎？”張誌喜發狠地問。
    “張誌喜，我感到憾恨，當年為什麼偏偏讓你跑了？”鄭誌雄悔責地說。
    “對呀，鄭先生那時如果連我也逮住了，你大概可以省去今天此時此刻的麻煩。可我當時偏偏就是奇跡般脫險了，留在了革命的部隊，被上級繼續委以重任。看吧，此時此刻的今天，我這個在你槍口前僥幸逃脫的人還有機會在此地，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碰上了鄭先生，真是萬般幸會。鄭先生，你非常聰明。這些天我不止一次地試圖放下你我之間的個人恩怨，遵奉毛主席的政策綱要給你這樣的反動分子機會。我已經寬容了你不少次了。雖然你很頑硬，非常不知好歹，但我還是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隻要把你來大陸的真正使命和胡璉那頭的內情，你清楚的機密說出來，我保證在這本行將被處死的人員名冊上劃去你妹妹的名字。鄭先生，你將做出何樣的選擇呢？”張誌喜陰險地問道
    鄭誌雄深吸了口氣，閉目皺眉，痛楚地靜思了幾秒鍾，定下決心地重又把眼睛睜開。
    “張誌喜，你別再枉費心機了。婷娜她雖是我的親妹妹，但她背叛了黨國，背離了國民革命軍軍人曾許過的誓詞。我是黨國軍人，理當至死為三民主義真理捐獻出我的所有，將青天白日旗下我承諾的誓言力持到永遠，絕無返回地貫徹施行。我自己的生命已和中華民國緊密相連。我甘願成為黨國宏闊堤壩上的一小坯土，至死無悔。我不可能對一切叛離黨國的人，即便是我至親的妹妹心存留念。自從她選擇投共的那個時刻起，我跟婷娜的兄妹情誼便已盡皆斷絕。她如今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你試圖用卑劣的酷刑致她於死地，達到脅迫我就範的目的，隻能證明你們愚蠢透頂，技窮智拙的肮髒本質。我如今把話向你說個明白，想從我身上賺取你希望得到的秘密，完全是做白日夢。”鄭誌雄強忍心悸的苦痛，仰躺於床上盯著張誌喜嗓音堅毅地說道。
    “你，混賬！”
    張誌喜按捺不住動怒了，但他旋即又平複了下來。
    “張先生的忠節大義，令我十分感佩。好，既然鄭先生不在乎親人和自己的生命，願意一條筋地帶著花崗岩腦袋替蔣光頭送命，我就成全鄭先生了。但是，請鄭先生聽清楚，我不可能讓你在瞬間死掉。你得在肉體和心理上蒙受更多的你意料不到的折磨。你將身處整日欲死不得的慘況境界中延擱，慢慢地萎縮枯竭，把體內和大腦中維係生命的能量漸漸耗盡。我要讓你在喪失至親的哀痛中慢慢地踏向地獄之門的旅途，叫你的靈魂經受無以計量的臨死前的慘痛……”
    張誌喜的話剛說到這，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來。
    那響聲極大，是炸藥爆炸後發出的震天動地般的聲音。
    一枚雷管在陸軍醫院的一樓掛號廳外被引爆了。雷管爆裂後硝煙彌漫。爆炸引發的火苗迅速在醫院一樓的大廳內蔓延開來。
    炸藥炸開的所在近旁，人們驚慌失措，四散尖叫著奔跑起來。
    “啊！爆炸了！”
    “著火啦！快救火！”
    陸軍醫院的人們驚呼著四處奔竄。慌促的氛圍傳播開來，一下子傳遍了整個掛號大廳，往醫院樓上各層的所有角落延展……
    “有敵人，敵人摸進來了！”醫院裏有人高聲喊叫，槍聲隨之鳴響。
    醫院一樓的廳堂內不住地爆起槍響，驚懼萬狀的叫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