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始天末 第二十六章 晦暗【十一月參賽求枝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給蘇子譚配的司機極好,大約是怕自己的雙目長刺針,一路愈發開的風馳電掣,車停在蘇子譚家門口的那一刹那,蘇子譚呼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不挨著別人的眼了;司機先生也長籲了一口氣,終於可以送走這個金主了。
他幾乎是被蕎楚抱回了實驗室,沙發很軟,比車上更加舒服。
更重要的是,可以肆無忌憚,動手動腳。
他分明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隻能得到一個否認的回複,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要提一聲。
蘇子譚聽到蕎楚這樣的回答,果然挺開心,心裏麵想:“我也不舍得。”他近三十年的感情都是藏藏掖掖不公開,世界再怎麼發展,他都始終知道自己是少數人,最怕就是用心得不到回應,最期待的就是兩情相悅,哪怕這個兩情相悅的對象年紀有些不對。可是天下哪有那麼多恰好的好事呢,蘇子譚清楚自己究竟是幾斤幾兩,偏又自恃眼光頗高,看上的人都覺得是自己高攀。
蕎楚是個雛兒,大約在見他之前偶讀不知道感情是個什麼玩意兒,是被她帶彎的。蘇子譚心裏麵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他,同時又放不下。
他雙臂柔弱近乎無故,虛撐著桌子上,力氣都使在屁股和微微離地的腿上,轉過臉絞盡腦汁的想話題想把這件事情一句話揭過:“在我家裏住的還習慣不?”
蕎楚的腦子裏麵少根筋,不知道蘇子譚這是在欲蓋彌彰,轉不過彎來,傻乎乎的就跟著他的問題走:“挺好的,我不認床。”
蘇子譚咂了砸嘴:“你妹妹是真不打算找了?”
蕎楚別過臉去“嗯”了一聲:“沒了就沒了,算了,不要了。”他咕嚕著說:“反正也不是一個媽生的。”
蘇子譚猜到了蕎楚會這麼說,可是怎麼也沒有猜中結局:蕎楚一把抱住了他,怎麼也不肯放開!
少年濃重的呼吸在他的脖頸間驚起一道接著一道的浪駭:“我隻想著你了,我隻想著你了……”
蘇子譚的心變的不是一般的軟,掙紮了一番就停了,輕聲說:“蕎楚。”
他微笑的臉像一塊凝固透了的混凝土石板,上翹的嘴角僵住,變成抑製不住的抽搐:“乖,乖哦,怪我,沒跟你商量。”
蕎楚問:“為什麼要走。”
蘇子譚沒有回答,也沒有辦法正麵回答,就是一直望向他:“蕎楚,各謀其位,各謀其政,天經地義。”
蕎楚再一次問:“你去謀什麼政。”
蘇子譚道:“噓……”此話不能亂講。
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到處都是聲筒監控,蘇子譚緊張的四下張望了一番,撲上蕎楚,在他耳邊輕說:“亂世出英雄。”
他心裏明白,和蕎楚說話是說不出道理來的。蕎楚永遠都隻知道問為什麼,非要刨根問底出來個原因不可,可是蘇子譚的這個理由隻能埋在心底不能在明麵上說。
但是他並不能告訴蕎楚為什麼,因為他隻是有著隱隱不詳的預感,卻沒有落到實處,他沒有證據,隻有直覺。
蘇子譚知道自己現在坐著“彈藥專家”一個虛位,沒有政權,沒有兵權,甚至沒有人權——他腦子裏的資料仿佛定時炸彈,隨時都能摧毀這個大陸,這個聯邦。
要出差的事情估計得黃,蘇子譚想,就算不黃,也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難。聯邦不把人當人,不把命當命,把普通人爭先恐後的送出去送死,所謂的“人才”,恨不得金屋藏嬌。
蘇子譚想到這裏有點氣慪,火一不小心就撒到蕎楚身上了:“你可以不擔心,估計我想走也走不了。”
蕎楚雖然一根筋,但是畢竟在那種詭異的環境生長起來,比尋常人的神經更加敏感一些:“你生氣了?”
蘇子譚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禮貌,解釋說:“不是因為你。”
對這個大陸,這個星球,這個聯邦,他始終有著複雜的情緒。一方麵,這裏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是他的祖國;另一方麵,如今的政權並非他所認可。
他始終認為這場戰爭久戰不下,也許不是因為軍資不夠,人口不夠,而是因為,這一場戰爭不是正義之師。他從小讀的是聖賢之書,學的是聖賢之說,悟的是聖賢之道,始終認為“師出有名”,無名之師必然兵敗。
這一場戰爭已經持續了三年,三年,國內的生產狂下,人民生活一天不如一天,幾乎是有要把國內物資耗得油盡燈枯之勢。三年前的蕎楚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屁孩,可是他正是二十三四歲的有為青年,他相信了聯邦宣揚的鼓舞,認為這場戰爭是正義之戰,是解放他星球和聯邦九國的解放之戰。
可是他覺得是自己錯了。
他從三個月前忽然轉變了旗幟方向開始懷疑自己的聯邦,三個月來一直策劃要去被侵略的國家看看,以確定自己的判斷。他需要一個理由,鬥爭下去的理由,生存下去的理由,活下去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桀驁不馴的叛逆想法掩飾在一本正經的外表之下,他自己還稚嫩,保不定有些“老薑”早已看出來了他的不安分,他的不天真,他的躍躍欲試。
他張開嘴巴準備說些,可是說出來之後忽然發現是那般的不合邏輯:“”
蘇子譚皺著眉頭看自己眼前的蕎楚,忽然忍不住笑了:“蕎楚,我看你眼睛的時候,怎麼說呢,是真的覺得有點怕。”
“你怕什麼?”蕎楚心想,他怎麼會怕呢,為什麼要怕呢。
眼神冰冷,卻又蠱惑人心,仿佛人和事都不在他的眼裏,仿佛一點一滴都累積在他的心裏。
蘇子譚依舊是低低的笑,像是在看玩笑又像是在說真的:“我怕有一天我倆分道揚鑣,各謀其政,到時候一看你的眼睛,我就害怕。”
蕎楚的鳳眼本來就狹長,眼睛一瞪更加像隻狐狸:“各謀其政,分道揚鑣,為什麼。”他撲上去握住蘇子譚的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蘇子譚看了他一眼,緩緩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簾:“人間百態,世事滄桑,瞬息萬變,連明天都預見不了,談什麼永遠,可笑。”
蕎楚的整張臉都晦暗了下來:“你不信嗎?”
他覺得自己是掏心掏肺,差一步就要跪下,可蘇子譚隻是漠然的看著他,眼神冰冷。某一刻蕎楚甚至覺得,自己是真的沒有退路了。他看了一眼蘇子譚,又看了一眼蘇子譚,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人放不下,不僅僅是因為他對自己好。
穿的像個賣唱的,他也認了;打扮像個奶油小生,他也認了;說話拿腔拿調,仿佛是個播音員,可他還是覺得他好。
我逃不掉了,蕎楚心裏想。
按一個鍵就有散著涼氣的冷飲從冰箱裏送過來,像蘇子譚這樣一個重要人物,什麼都是準備好了的,蕎楚心想,自己反倒是一個累贅,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他泰然自若的安慰著自己,用這種理由告訴自己,可是心裏依舊很不舒服,他眼睜睜看著蘇子譚光著一隻腳一蹦一跳的跳來跳去,蕎楚把他按回了沙發裏:“你要做什麼,我幫你就是了。”
他從來沒有懂過蘇子譚要做什麼,現在還是不懂,他一點發言權都沒有,仿佛是被世界拋棄。
蘇子譚有點輕微的潔癖,所有的東西其實都已經打點好。他的衣服擺一排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疊成豆腐塊擱在行李箱裏。
他始終不願意用那些軍用的東西,塞成膠囊一樣放在一個巨大的登山包裏,化纖的東西始終不好用,至少在他穿起來是不太舒服的。他對於自己的東西要求一直高,連收拾的時候都一定要自己來,仿佛被別人碰過了,那東西就不再親切了。
蕎楚上樓幫行動不便的蘇子譚拿資料的時候看到了他的那些行李,心墜了下來,心想:“他要走了嗎?”
看蘇子譚一本正經的看文件的時候他也忍不住多嘴了問一句:“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是準備走了嗎?”
蘇子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那麼想我走?”
蕎楚迅速搖了搖腦袋,以表明自己絕無那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