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把自己想象成他人
“主人，我好渴……主人拜托了……請快點給我……血。”還記得，記憶中自己經曆死而複生後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肉俱裂，唯有一顆心髒在鮮活地跳動著。那顆心髒湊近自己的耳旁，像是魔鬼一般低吟著饑餓。
他低聲下氣地乞求著，因為他明白，主人的內心同他一樣，藏匿著一隻可怕的猛獸。而那隻猛獸渴望著鮮活的生命的祭獻。
“冥，我們都有欲吅望。”主人的眼睛在看他，主人的眼睛很美，因為主人的眼睛是透明的，其中流淌著鮮血。自己與主人那麼近，隻要自己稍稍地動一下爪子……想到這裏時，他的利爪已經亮出，在自己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已經向主人伸出。
“我們都是生命，我們自然有欲吅望。”主人抓吅住了自己的爪子，他也是一怔。
“隻是，如果不抑製住的話，那我們就是‘怪物’了，冥，你想成為怪物嗎？”主人把自己的爪子拉近了心髒，不……不……他怎麼可以殺了主人？他怎麼可以對主人有非分之想？
他記得他連忙搖了搖頭，主人望著他露出舒心的笑容。
“主人想要我做什麼？”他感激地看著主人，願那笑容在他臉上永遠駐足。
“冥，我想要我的家人。嗯……”主人遲疑了，“不，我想要我的家人要我。”
嗯？
明明記憶應該在這裏終止了，他也應該從這無休止的夢境中醒過來了，但是夢境竟然延續下去了。
主人的笑還是那麼真實，那句話中的傷感自己也是一次比一次體悟得更加透徹，所以自己才會那麼流連這個夢境。若是要逃離夢境，就必須從中找出不符合現實的地方，但是很遺憾的是，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得出來。
簡樸的臥室，堆滿木雕的書桌，窗台邊角上的永遠不會融化的雪花，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那麼究竟是哪個人在控製他的夢境？
“我隻是單純地把東西換了一下位置。”清脆的聲音叩響了夢的門扉，聲音的主人踩踏著奇幻的雲霧而來，手裏還挽著一隻可愛的毛絨玩具。
“雪凰……？”獄涳冥顯然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從夢境中回歸到現實。
他睡著前正在處理101學院新生的住宿安排，以及一些過期的書籍交還的事項。但是下一刻他手中的紙張突然綻放成了碎片，而眼前的辦公桌上站著的是那個令人不安的小鬼。
獄涳冥是高傲的地獄三叉犬王，擁有犬類幻獸中最出色的視力，但是這樣出生的視力卻無法捕捉到這個小鬼的動作。這樣的挫敗感讓他的怒火瞬間被壓了回去。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驀地，雪凰低下頭認錯，手中拿著的正是獄涳冥剛剛工作的紙張。那張紙完好無缺，仿佛自己剛剛所見都是一場幻境。
這小鬼的元素不容小視。
不，應該說是正體不明。
獄涳冥小心翼翼地從雪凰手中接過那張紙，一瞧，竟真是剛剛自己所抒寫的文字，就連墨漬都是一樣的。
雖說元素時常是根據想象來變幻的，但是這麼奇特的元素，是憑借什麼樣的想象才能不留下任何蹤跡的呢？
“雪凰先生，為什麼你會在這裏？”獄涳冥見雪凰依然是低著頭，看著從他的發端垂下來的殷吅紅總是回想到藏匿在百年前的記憶中的他，為什麼就連名字都是那麼相像呢？
“雪凰不在這。”雪凰揚起他的頭，露出一金一紅的異色雙瞳，笑容誇張地說道，仿佛他不在說謊。
“味道沒變，你個壞孩子。”獄涳冥抖了抖鼻子，好笑地看著雪凰。
“嗚……雪凰不在這裏！”雪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忍住眼眶中的淚水，他甚至生氣地鼓起了臉。
獄涳冥拿小孩子沒有辦法，拿愛哭的小孩子就更沒有辦法，更何況眼前的人甚至和他的主人長得一模一樣呢？所以他便頭一次表現出了“狗”的優點，遞出自己溫暖的懷抱……可惜，對方不領情。
金色的瞳宣召著無情的存在，仿佛隻要它一降臨，這個小孩子的情感就會被剔除地一丁點也不剩。也許，真得如此。
“一切的壞事都是‘雪鳳’做的，不是雪凰做的！”他的聲音稚吅嫩，稚吅嫩得如海風中搖晃奏響的風鈴，卻有一股鹹澀的味隨著風而來，“雪凰不是雪鳳，雪凰不是壞孩子。”
“哦。”獄涳冥意味不明地點頭。
“那麼你來是為了什麼？”獄涳冥這才提起正事。
現在的101學院除了必要的教師和一群礙事的守護者，其他人都已撤離。雪凰本來應該被那位“大人物”領回去，而他卻自願留在了這裏。
自願？還是說受人指使？
守護者插手是因為審判者的存在，守護者會介意它的存在是因為它難以捕捉，為什麼會難以捕捉到它的蹤跡？明明，守護者中有零星等級的人存在。
那麼隻有一個解釋，審判者中也有星零存在。那位“大人物”莫非就是一位隱藏在暗幕下的星零？想到這裏，獄涳冥無奈地一笑，而這時，雪凰卻自顧自地毫不客氣地坐上獄涳冥的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雪凰在床上蹦了兩下，震得質量不好的床刷刷響。這時，獄涳冥才注意到，這孩子沒有穿鞋。
他急忙看了看自己的床單，卻沒有發現任何髒兮兮的腳印。明明今天早上才下過雨，圖書館前的小路應該很泥濘。
獄涳冥眨眨眼，回過神時，卻發現雪凰的眼睛一直在看著自己。然後他緩緩地開口了，說出的話語如刺。
“你是一隻聽話的狗嗎？”
獄涳冥眉頭一皺。
“我想要一隻新的寵物。”雪凰抱緊了懷中的熊貓玩偶，看著獄涳冥的眼神裏滿是不懷好意。
這孩子的年齡雖小，眼裏卻帶著一股子野性，獄涳冥本是野獸，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被那種微弱的野性給威懾到了，他甚至能設想到這種野性可能將在不遠的將來能化作侵略和掠奪的暴風。
“我最近都沒有看到你的‘嘵鴛’。”獄涳冥呼了一口氣，他先壓著性子，先不去問雪凰怎麼知道自己的真身的問題。
“‘嘵鴛’和‘夜鴦’是我的婚約者用來監視我的。”雪凰淡淡地說道，最後的話語冰冷刺骨，“所以我讓它們死在了一起。”
獄涳冥的心頭一沉。
“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問道。其實，他根本就不想關心如此醜陋的人情世故。但總有一種聲音在驅使他去關心眼前這個性格扭曲的孩子。
雪凰聽到疑問，煞是不解地歪著腦袋。
“因為它們是生命啊。”
獄涳冥僵住了，他似乎明白這小孩來的原因了。盡管不知道是誰指使的，但那個人想要告訴他的事情，他已經了卻於心了。
因為是生命，所以才會死亡。
獄涳冥沉著神色，手覆上自己的臉，仰頭長嘯了一聲。
趁著獄涳冥閉上眼睛的時候，雪凰的嘴角劃起一抹怪異的微笑，他從床上起來，滑到了床底，一動不動地趴在床底的最裏麵。
那個人來了。
那個為了已經死亡的生命複仇的人來了。
雪凰微微眨著眼睛，回想著“媽媽”吩咐過的事情。若是那個“怪物”出現，自己就要報告“媽媽”，若是隻有“凱撒”一人，就地解決即可。
“是你……”他傾聽著獄涳冥的聲音，有些疑惑。這樣看來，難不成“凱撒”和獄涳冥是認識的？
他最近每天晚上都偷偷溜進圖書館看書，101學院的校史，也不能說成校史，應該說是前一代校長空隨玥的日記，那裏麵有寫到百年前的“四小滑頭”。“死”和“四”同音，雪凰的新語不好，所以搞了半天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叫。
四小滑頭，第四個其實就是為了湊個諧音。空時月，米拉爾，雪颯，最後一個人是……卡修爾。
難得有一個用純正的古龍語拚寫的名字出現，雪凰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若是熟識，那麼“凱撒”就一定是卡修爾了。
那個“怪物”的爪牙竟然伸到審判者來了，雪凰的紅眸流轉著，心底生出了一個不好的想法，這個想法牽扯到夢魘一直以來不為人知的顧慮。雪凰沉下心，先不去管那麼複雜的事情，還是以後再找機會收集有關獸族大賢者的資料。
床鋪外，僅有兩名男子在狹窄的空間裏對峙著。
獄涳冥的紅瞳流轉著，打量著映在他眼裏的這個男子，比起以前，早已成熟不少。他還記得以前跟在雪颯身後以雪颯為榜樣的孤兒——卡修爾。
眼前的卡修爾，已經沒有少時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短發與炯炯有神的紫色靈動雙眸。
他的眼前隻有一個孤獨的追尋著死亡的魅影的男人。
“冥，好久不見。”他開口，聲音富有磁性，不知已經經過多少次的曆練才能將稚吅嫩從中完全剔除。
男人的短發若巢，談不上亂，隻是黑發與白發混雜。劉海下是一雙渾濁的紫色雙瞳，那鋒利的眼角仿佛在訴說著其中暗藏的陰冷。
卡修爾的元素很特殊，必須要小心應對。說起來……那個小孩藏在哪裏了？獄涳冥來不及思考，本能地觀察著對方。
獄涳冥微斜了一下眼睛，就發現他手上的滿月巫師的標記，在感歎那個小毛孩成長的同時他也不忘為自己擔心。
他既然已經將事情做到這個份上，獄涳冥相信無論是什麼樣的勸說都無法引他回頭。
曾經有一段時間，雪颯背著他偷偷地跟米萊哈特幹著什麼事情。
大概是能夠毀滅一個星宿的事情吧……為此，卡修爾來找他。
“追逐一個亡靈有意義嗎？”呼出一口氣，獄涳冥語重心長地問，哪怕他發現不了那渾濁的紫瞳中因這一句話而起的波瀾。
卡修爾微微昂頭，嗤笑道：“不需要有意義。”他隻是想對這個星宿複仇，對湮滅雪颯這一存在的星宿複仇，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至於目的達成後的事情，他根本想都不想想，他怕這會阻止他的步伐。
“呐……獄涳冥，我們來一場誓決吧。”卡修爾深邃的眼瞳望著獄涳冥，那黑乎乎的漩渦像是要把獄涳冥拉扯進去，“你輸就認我做主人，我輸就放棄現在的一切。”
“誓決”，由享緣之樹為見證的雙方自願的使用元素的決鬥。
在不違反天地規則的情況下，雙方的條約可以成立。
獄涳冥沉著眸子，見卡修爾已經拿出見證——享緣之樹的一片嫩葉，摸著自己的心口，緩緩道：“來吧。”
獄涳冥眨了眨眼睛，實則在和不知藏在何處的雪凰使了個眼神，他慢慢地與卡修爾走出這個狹小的空間，到更寬廣的地方去進行決戰。
雪凰頓了頓，慢慢地從床下爬了出來。
他的眼神閃爍著不解，自言自語道：“明明剛剛就可以直接把他殺掉的。”他撫摸著自己的心口，明明感情應該在他的身上是不存在的，但他竟然對那個素未謀麵的人露出了像獄涳冥一樣遲疑的舉動。
他的眼珠緩緩流轉，終究是捕捉到了嵌在天花板中的一張相片。
他不禁靜止了，眼中隻有那張相片。從左到右依次是小卡、月哥哥、米米、冥和阿瑞斯……這是自己十一歲生日的時候照的相片。
唉？他為什麼會這麼稱呼那些人……自己今年才十歲啊……好像是有別人的記憶混了進來。雪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甩了甩頭，像是強製性地要把頭腦中的記憶給清除。
他的金瞳在微微閃爍，警戒著他，他的冥有危險。冥這是第一次參加誓決，而這場誓決根本就沒有規定參加的人數！
然而就在他即將離開房門時，他手中的熊貓玩偶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身體，阻止他離開這個房間。
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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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凰的身份很謎。至少M君現在不想讓讀者知道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