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上出現熟悉的書房背景、熟悉的人，十年如一日，似遠又近：“舒，小晴有來血刃堂麼？”
    “夫人上午來過，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柳舒平靜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
    “她怎麼樣？”
    “夫人瘦了，她說吃不慣西餐，胃口不好。可是，普羅旺斯讓她覺得很安逸。”柳舒低沉的聲音像大提琴一般，緩緩流淌在房間裏。
    “她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她本來就與世無爭，為什麼，她要去尋找那種避世的感覺？”楚蒼逸自言自語般道。
    柳舒抬眸看著眼前的人：“家主，關心的話，您為什麼不直接跟她說？”
    楚蒼逸似乎苦笑了一下：“舒，如果連你都不懂我，那還有誰懂我？”
    可是，我真的不懂你，或許，是你掩飾得太好。
    柳舒心裏想著，嘴上卻沒有說出來。
    “她沒有說別的嗎？”楚蒼逸又問。
    “沒有，夫人隻是過來看看小辭。”
    “她來看小辭？”楚蒼逸有些驚訝，“我隻是在她麵前說過送小辭來英國讀書，她也沒有多問，我沒想到，她竟然會來看他。她跟小辭說什麼？”
    “屬下不知道，夫人和小辭單獨說了幾句話。”
    “你沒問小辭麼？”
    柳舒笑笑：“這不是屬下該問的。”
    楚蒼逸看著他，目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化為一聲輕歎：“舒，我真希望，你身上多點煙火氣。你這個人，總是太清明、也太冷清。”
    柳舒莫名覺得悲涼，所有鋼筋水泥築起的城牆，在這個人麵前不堪一擊：“家主，您這麼說，屬下無顏以對。屬下這樣的人，哪裏配稱清明？這一輩子過得渾渾沌沌，這身上也染滿……”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及時刹住了口。對麵的男人眸子黯了黯，一時無語。
    “對不起。”柳舒道歉，“屬下不是那個意思。”他垂下眼簾，迅速轉移話題，“家主，夫人在英國逗留的時間內，屬下是否要派人暗中保護？”
    “不用了，她住公爵府，應該是安全的。”
    “是，屬下明白。”
    關上電腦，一室寂靜，靜得人心裏空蕩蕩的。柳舒站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步，握緊拳頭，想要一拳砸在牆上，終究忍了下來。
    柳舒，你這樣簡直像個怨婦，不像男人！
    打開門，恰好看到楚辭抬起的手，想要做出敲門的動作。柳舒問：“你怎麼來了？”
    楚辭道：“我本來要回學校，可威廉剛剛打電話給我，說他被父親責罰，受了傷，要我去照顧他。他已幫我向學校請了兩天假。”
    柳舒皺眉：“公爵府沒有傭人麼？”
    楚辭為難地道：“他說是夫人的命令。”
    柳舒想起他在門外偷聽到的話：“我會叫威廉好好管教你，教你一些貴族家庭的仆人必須學會的禮儀”，“隻有知書達禮的人，才懂得什麼叫做廉恥”，看來，蘇晴這是要小辭到公爵府學禮儀去了。
    禮儀？廉恥？她不知道威廉前天晚上幹了什麼嗎？
    “小辭，你可以拒絕。”
    “可是，夫人是少爺的母親，也是我的主人。”楚辭道，“我在楚家的時候，她對我很好，有時候，我感覺她就像我的媽媽，我不想違背她的命令。”
    柳舒平靜的臉上瞬間綻開一絲裂痕：“媽媽……你想你的媽媽嗎？”聲音，不覺微微顫抖了。
    楚辭微笑，溫潤而明朗的笑容：“我不想，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去想？那隻是徒增煩惱而已。”
    過了兩世，都是孤兒，這就是命吧。既然命中注定，那就順其自然好了。
    柳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握了握他的肩膀：“好樣的，小辭。那，你去吧，我叫人送你過去。”
    拉菲爾德莊園，楚辭剛剛進去，就被管家領到了威廉的房門前：“少爺在裏麵等你。”
    楚辭敲門進去，見威廉正趴在床上，擺弄著他的手機。楚辭叫了聲“威廉少爺”，威廉跳起來，一把把他拉過去：“不是對你說了嗎？不要叫我少爺，叫我威廉！”
    楚辭還來不及反應，威廉就已把他摁在沙發上，他的身子差不多是騎在楚辭身上。楚辭覺得十分尷尬，伸手推他：“威廉，你……”
    “噓——”威廉做出“噤聲”的動作，表情嚴肅，“我給你聽點東西。”
    “什麼？”楚辭倒被他弄愣了。
    “我大舅媽去血刃堂時，我偷偷把竊聽器放在她包裏，偷聽到一段話，我錄下來了。給你聽，非常有趣。”威廉興奮地道。
    楚辭一震，他已經意識到什麼。
    威廉坐到他邊上，靠他很近，兩人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體溫。他的手機裏發出蘇晴的聲音：“柳堂主太委屈了，全身心地侍奉家主，還要守著這種嚴苛的規矩，蒼逸他，可真是待你不公。”
    “柳堂主，你的份內之事，還包括為家主獻上身體？敢問柳堂主，這也是血刃堂的職責麼？”
    “柳堂主，你在蒼逸麵前，隻是一個下屬，你隻能跪著仰視他。你的愛算什麼？那隻是低到塵埃裏的、卑微無望的愛。所以，我，可憐你！”
    “你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得離譜。覬覦自己不該覬覦的東西，隻會遭受上天的報應。”
    ……
    楚辭的臉色越聽越蒼白。那些話，就像在罵他一樣。原來，他猜對了，柳舒愛著楚蒼逸，就像自己愛著楚淩歌。
    這樣的言辭，句句像帶著倒勾的鞭子，鞭笞著他。那個當事人，他怎麼能承受得了？
    威廉關掉錄音，挑起唇角：“楚，你看，這個柳舒，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骨子裏就是一個卑鄙小人。他怎麼好意思教訓我們？他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們？他明知道我大舅是有妻子的人，可他仍然和他保持著這種不幹不淨的關係。”
    楚辭強忍著道：“威廉少爺，別人的事，我們沒有立場去評判。”
    威廉把手機拍在沙發上，冷笑：“我就是看不慣他那種虛偽的樣子！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當斷不斷，敢愛不敢恨。做別人的情婦？哦，不，該怎麼說呢？他是男人，不能稱情婦，那就是第三者了……”
    “威廉！”楚辭沉聲。
    “怎麼了？”威廉審視地看著他，慢慢地道，“你為他抱不平了？你在同情他？為什麼？”
    為什麼三個字，像一把手術刀，想要剖開楚辭的心髒。
    楚辭回視他，帶著懇求：“不為什麼，我隻是希望你別把這件事說出去。這，對老爺的名譽不好。感情這件事，就讓當事人自己去解決吧，請你，不要摻和進來，好麼？老爺畢竟是你的親舅舅，你總不想楚家遭人非議吧？”
    “你很在乎楚家的名聲，是嗎？”
    “是，那是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威廉嘴角掠過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好，我明白了。”